人鱼陷落(99)
无人机的信号时强时弱,兰波的声音被嘈杂的电流音覆盖,图像一直卡顿,最后索性黑了屏,白楚年坐在侦测终端前不耐烦地敲手心。
白楚年扔下失灵的设备,到甲板上透了透气。
天色渐渐暗了,海面风平浪静,渐渐有白雾笼罩了游轮。
这艘船是ioa南美分会安排给白楚年搭乘的,船上有几位身担秘密任务的ioa分会特工混在假扮成商人的便衣里,舱内运了不少肉罐头货物当做掩护,白楚年只是搭个顺风船。
有位哈瓦那的同行站在甲板上,举着望远镜向西方看,白楚年走过去,撑着栏杆站在他旁边吹风。
alpha古铜色的脸庞嵌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他的英语很流利,放下望远镜与白楚年打了声招呼:
“兄弟,我们要有麻烦了。”
白楚年耸肩:“为什么。”
“这片海域是人鱼的地盘。”alpha说,“和希腊神话里说得一样,这种海妖会蛊惑人类,把路过的船只骗过去,然后杀掉水手当食物。”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虽然正合白楚年的意,但他还是想知道挑战未知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
alpha笑起来:“我真的很想看看活的人鱼。船上有不少特工,也有足够的武器。”
越有能力的人越有可能死在好奇的路上,白楚年觉得十分有道理。
“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见过人鱼的巢穴,据说这片海域中时常有游轮和货轮离奇消失,人鱼岛是个比百慕大三角区更神秘恐怖的地方,所有电子设备都将在那里失控。”那位alpha说,“我爷爷侥幸在人鱼岛附近死里逃生过,他给我讲过他的故事,他说人鱼岛的确存在,不过他也没能进去。”
白楚年点了点头。
从兰波给他展示的景象看来,他所住的地方是一片面积巨大的沉船区,不亚于一座海岛,但却连卫星都侦测不出它的位置,它的存在至今是个谜。
alpha从兜里拿出两副耳塞,递给白楚年一副:“预防万一,要吗?”
白楚年接了过来。
轮船在浓雾中缓缓航行,雾气越来越大,船上的人面对面都难以看清对方,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白色。
但总有一些好奇心重的人想要跑上来看看热闹。
白楚年没有戴耳塞。他相信传说,但不相信传说里的海妖指的是兰波,他太了解兰波了,培育期的兰波就是一个只会吃点塑料垃圾的憨憨。
浓雾深处传来了一声悠远的长鸣。
船上的人们也都听见了,纷纷朝自己听到的声音来向跑过去,但往哪个方向跑的都有,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有人说只是鲸鱼在叫,也有人说是人鱼的叫声。
白楚年知道这个熟悉的嗓音来自于谁。
身边的alpha把他从神游中晃醒:“嘿兄弟,快把耳塞戴上,你快要被海妖钓上钩了。”
“我愿意,快把我钓走吧。”
那位alpha怎么都劝不动他,认定他是中了人鱼的邪,于是退开几步离他远点。
迷幻的长鸣从各个方向此起彼伏,渐渐地交织成曲调,一个空灵的嗓音在迷雾中吟唱,绵长温柔,但却听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或者这是许多不同的嗓音混合而成的歌声,唱诗般的迷人咒语在每个人脑海中回荡。
甲板上有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有人在狂笑,有人在痛哭,有的人双眼失去焦距,在甲板上行尸走肉般徘徊。
白楚年感到好像有一双手在抚摸他的头发,很轻很温柔,他摸了一下脸,眼睑莫名蓄满了湿润的水。
船上的自动导航装置熄灭,怎么都不能重启,老式指南针也在胡乱转圈,他们的船彻底失去了方向,在无际的海面上飘来荡去。
他们的船像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操纵,在自动朝着蛊惑歌声的来向航行。
浓雾中,飞鸟的影子在空中盘旋。
一只巨大的鸟落在了他们的桅杆上。人们的视线纷纷被他吸引过来——却见一个人形生物悠闲地坐在他们的桅杆上,他的背后生有一对布满鳞片的鳍翼,身材凹凸有致,双腿被鳞片和尾鳍包裹,魅惑的眼神在甲板上扫视,生有透明蹼的手爪尖轻描红唇,朝人们抛去一个飞吻。
天空中盘旋着无数相似的美艳飞鸟,颜色各异,鳞片映着暗光。
白楚年怔怔站在甲板上,他所面对的方向的浓雾中首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尖角轮廓,若隐若现的轮廓上似乎有人在上面坐着。
航船不受控制地靠近那座岛屿,岛屿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白楚年所看见的尖角是一艘插在海里的沉船,一半船舱拱出海面。
那艘沉船在迷雾中散发着蓝色幽光,不仅是船,船触礁的那座礁石岛屿也如同飘舞的幽灵般散发着闪烁蓝光。
成百上千拥有各色鱼尾的人鱼坐在甲板上吟唱,轻盈跃入海中,朝他们的船游过来,在周围的海面高高跃起,再俯冲入水。
一位金发人鱼坐在幽灵船上朝他招手,半透明蓝色鱼尾闪烁着星光。
白楚年站在轮船甲板上,好像与兰波相隔着一个不同的世界。
他们的船突然擦过一块礁石,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甲板疯狂晃动,就在他们的船也即将成为沉船区的一座展示品时,船的速度慢了下来。
白楚年扶着栏杆向水面望,水底的人鱼们将航向推离了岛屿,那些长有翅膀的人鱼用脚爪攥着海带将他们的螺旋桨逼停。
人鱼们喷起水柱,在两艘船之间架起一道由水撑起的阶梯。
兰波举起细长的尾巴,在空中卷成心形,心形中间,细尾巴绕成几个字母“i lv u”,仿佛一个通电的蓝色接机灯牌。
白楚年醒过神来,船上的人都晕了过去,在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现在这个情况就显得还站在甲板上那位塞着耳塞的哥们很不合群,哈瓦那小伙愣愣望着白楚年:“他们在欢迎我们?”
白楚年趁他发愣,从他后颈劈了一拳,这位不明真相的倒霉小伙也倒了下去。
“没你事儿,人家在欢迎我呢。”
水柱阶梯连通两座航船,白楚年的船要比兰波所在的那艘半边沉没的豪华游轮低十几米,透明的水梯台阶从他脚下一直通往兰波身边。
兰波轻身一跃,钻进水撑起的阶梯中,游向白楚年,扑到他怀里,低声在他耳边问:“randi mebolu jeo?(小猫咪想我了吗)”
“不行,我得缓一会儿。”白楚年单手托抱着兰波,另一只手捂住心脏,“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我以为你是个村长,没想到你是个总统。”
“en?”
“没什么,我……草民不知道该往哪儿落脚了。”
兰波拍拍他的头:“乖乖。”
“我该叫你什么?”白楚年有点紧张,抱着他在甲板上走来走去,“siren,这是你本来的名字吧。”
“兰波,喜欢兰波。”
他看着白楚年,满眼直白的纵容。
白楚年单手抱着他走上水撑起的阶梯,往那座壮阔美丽的幽灵岛走去,他还没见过兰波的家。
他们刚踏上透明阶梯,就有人鱼爬到甲板上,饥饿贪婪地看着满地昏倒的人类,涎水淌到了甲板上。
兰波在白楚年看不见的方向静静地朝他们板起冷肃面孔,无声威胁:“nowa gurayi。(不许吃)”
人鱼们忌惮王的威严,悻悻缩回水里,将航船朝远离人鱼岛的方向推走了。
水撑起的阶梯看起来形状特别规则,既然做成这个形状,白楚年就下意识认为这个阶梯是可以走上去的,没想到一脚踏空漏进水里。
不过他没有下沉,一人高的气泡包裹住了他,水被隔在气泡外,白楚年站了起来,试着把手伸到气泡外,气泡也没有破裂,他可以摸到气泡外的海水。
兰波趴在气泡外看着他笑。
他游到他身后,推着白楚年向深海去,一路上遇见的人鱼纷纷向他们躬身行礼:“quaun。”
白楚年回头问:“在叫你?”
兰波眨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