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生(39)
系主任的口气算温和,至少表面上没偏帮的样子。
祝微星道:“好的,不过我要说的已在电话里说了,不必重复,浪费老师们时间。”
“没有要补充的?”系主任问。
祝微星摇头。
系主任又看向陈周老师。
陈老师脸色很不好,没了初见时的儒雅风度,他盯着祝微星看了几秒,忽然起身一下夺过了他的笛盒。
祝微星未察,松手任乐器到了对方手里。
陈周将笛盒打开,指着里头的东西道:“如果大家对我刚才所言有所保留,那么看看这东西,你们就知道这学生的学习态度了。”
“不是我搞歧视,学音乐的,条件差不是最可怕的,不用心才是。一个已经大学二年级的专业学生,用的到现在还是这种等级的乐器。他没钱吗?半年没钱,一年没钱,两年了还没钱吗?家里穷不是借口,少吃一顿饭,多打几分工,少买两件衣服,要还凑不出,学校里的助学贷款勤工俭学干什么用的?只要有意,一套一两万的基础乐器钱这么久总该凑出来吧。就算还是买不起,好好保养已是最低要求。但你们看看他这管是乐器吗?这根本就是垃圾!这是他的主修,他吃饭的家伙,他却这样对待,这就是他的学习态度!面对这样的学生你们觉得我有必要浪费时间?劝他转系已经是我对他最大的教授了!”
的确,刚因见到祝微星本人而持保留态度的老师们在看到状态那么差的长笛时,稍稍扭转了些的印象立时又弹了回去。连系主任都在频频摇头,这乐器主人别说不用心,根本对它是没心。
虽知陈周这番话夹带了不少私人情绪,他对自己不喜,不愿给他重来的机会,但又怎么样,这是祝微星的疏忽,祝微星的责任,祝微星无从辩驳。
所以接到老师们的责备眼神,他只站在那里,真心承受。
这时夏老师倒说话了。
“讲理的话,我记得学校规章里没有说学生重病或出重大事故影响学业就该被转系或劝退。讲情的话,学生如果人人都优秀,人人都无错,还有处分退学等校规存在的必要吗?学生如果人人都自觉人人爱学习还有教育系统存在的必要吗?同样,老师存在的必要除了给出知识也要教他成长教他做人,教多教少,都该要教。好学生能接受算我们尽心,坏学生接受不了也算我们尽责,没道理学生想接受想学习,我们却不给,那还是老师吗?于情于理,我都不觉得该剥夺一个学生想求学的想法,成长需要时间,没到社会不容的地步,他什么想时候回头,我们都不该嫌晚。”
夏老师声音平静语气也无甚起伏,可说出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灵魂拷问,让陈老师才好了点的脸色又黑了回去。
“大道理谁都会说,表演系教学资源就这点,你希望我在他身上多花功夫,消耗的就是好学生的资源,这对那些有天赋又认真的孩子公平吗?”
“没错,诸位老师对自己在校内的教学资源计算之精确,分配之吝啬,的确让很多学生深切领教了。”
夏老师这话说得过于直白,再深入便要牵扯行业乱象,系主任连忙轻咳一声软语打断。
“老师们的初衷都是好的,只是各有考量,不如问问学生的意见,好不好?”又转向祝微星,“你仍然坚持在管弦系学习?基础差的话难度会比其他同学大很多倍,你要深思熟虑才是。当然,如果你有别的选择,鉴于你的身体原因,我们可以另做通融。”毕竟音乐表演专业算U艺王牌,转去其他专业都算下调,没什么不能通融。
祝微星没有犹豫:“我想继续。”
陈周无声哼笑。
“而且……”祝微星忽然拿出手机,“我跟副院通过话了,他也表示愿意尊重我的想法。”
此话十分突兀且莫名,让在场几位老师一愣,尤其陈老师,怔然过后便是愤怒。
“你还给副院长打了电话,告发我吗?你这个学生真不得了!”
系主任倒比他冷静,但也神情微妙:“副院长也知道这事?他答应你留下?”表演学院的副院长另有要职,一般没那么多时间过问一个学生的情况。
祝微星没理陈周的激烈言辞,回答系主任:“副院说学校会处理,让我相信他,也相信各位老师。”
“是这样啊。那陈老师不要着急,先喝口茶,我们不是在解决问题嘛。”系主任心里没底,一边打圆场,一边给副院拨去了电话。
那头很快就接了,系主任寒暄两句便询问起祝微星的事,副院长不知说了什么,系主任皱眉。挂掉电话后,看过来的目光已多了严肃。
盯了祝微星片刻,他转向旁观的几位老师,向其中一人问:“李组长,你这边还有其他可以安排教学的长笛老师吗?”
这么一问,不仅夏老师李组长疑惑,陈周更是面色微变。
主任态度变了?
副院那头什么情况?真给祝微星撑腰?
但为什么?
这穷学生没来头啊。
作者有话要说:
祝微星:事业学业我都要。
第30章 是个狠角色
听闻系主任询问, 李组长摇头。
“想换老师的话,我们木管组教长笛的就三位。除了陈老师,其他两位已满额。要调剂的话别的学生也要跟着动, 影响太大了。”无缘无故换小课老师不是一件小事, 习惯一种教授方式的学生会跟着受很大波及。且不会有老师愿意随便接手, 大家都是同事,接了陈周的烫手山芋,彼此不好做人。
系主任只能又去看陈周:“陈老师,你为其他学生考虑可以理解, 但夏老师说得不无道理。学生有意学习,我们不该拒之门外。他遇到了困难, 为人师表者更该施以援手。何况一个孩子远没到十恶不赦, 过去有错是不对,但他有改正意向,我们不能放弃, 我们要包容。你本就是他的专科老师,在这件事上,你有不可推卸的义务。”
话到这个份上,陈老师也听出意思了,他三十多岁坐到这位置自然不是蠢人, 想到副院,他眼睛一转, 已半收了怒气,冷冷看向祝微星。
“行啊, 他硬要学, 我可以教,不过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和进度, 我会比较严厉,希望这位同学有毅力和恒心坚持。”
任谁都能听得出他口气里的森然,甚至隐有警告。可想而知,一个学生在如此满腹怨气的专业老师手下学习会顶着多大压力。但祝微星却还是那副态度,不喜不怒不卑不亢,也不害怕陈周的软性威胁。他只是默默回视,甚至还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这份平静沉稳倒让在场不少老师对他刮目相看。
这小孩的心态很不一般啊。
一个大学老师倒还没一个他口中处处不是的学生有涵养有风度,就有点尴尬。
“高要求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教学方法和学生心理,循序渐进的好。”没想到主任又替祝微星求情,前后两极化的应对让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见陈周无话可说,系主任觉得调解成功,又两边各给了几颗甜枣,示意这事告一段落。
离开办公室,夏老师走在祝微星身边,和其他人落后一大截,显然有话要说。
“怎么告状告到副院那里?”夏老师疑惑,问题是这鸡毛蒜皮副院竟然还管了,明明祝家和校领导没一点关系。
祝微星方才淡定疏离的气势在夏老师面前收了不少,显出一个学生的样子来,低声道出内情:“因为我跟副院长说,记者要来采访我。”
事实是,祝微星没有用陈周的事做突破口向副院反映问题,拨通电话后,他只表示自己出了一个很严重的事故,失了忆。近日康复后新闻媒体不知从哪儿得到这个消息,打电话要来学校采访他。祝微星说自己很怕,担心自己和学校都曝光会引来什么麻烦,便从官网上找到副院的办公室电话打了过去,说万一记者上门,他提前通知学校,让他们也好有准备。
失忆这事本就不多见,还从闹市区大酒店五楼掉下来,学生上新闻被采访很正常。听说还是U市市台的热门节目要过来了解祝微星的康复日常和学校生活,副院自然上心的关注祝微星现状。得知他器乐技能丢失大半,副院忙表示学校有责任提供帮助,会叮嘱相关老师照顾好他,让祝微星不要有负担,把学校当家,把老师当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