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和猫结婚吧(140)
和猫结婚完全是一场意外,崖会泉起初对它恼火又无可奈何,为此,还冲登记中心的系统发过一场脾气,怒喷人家是人工智障,顺便阴阳怪气兼冷嘲热讽了整个新婚姻法策划小组, 公开感叹他们在立法上竟充满想象力与创造力, 是当代法学界的浪漫空想家, 区区法条研究调整简直太令这群人屈才了——他们怎么不全滚去搞文娱创作, 没准还能出几个幻想派大家呢?
不过发火归发火,恼怒归恼怒,崖会泉的火气与暴躁, 又全都目标鲜明,精准输出, 他再怎么为这桩不得随意解除的婚姻差点气裂, 有能在骂街出千字长文的不满,但对于另外一位当事人……不,当事猫,他对黎旦旦本身全无意见,还将这位强行碰瓷他的“小碰瓷犯”接回家好生招待。
口头说着“我不陪你玩”, 结果他给猫买了一个小仓库的猫玩具与猫零食。
一本正经声明“我也不会养猫”,结果百里整理的三位数页码的资料,他也全都抽空看完了。
并且他还是一面嘀咕着“这些人是把养猫当养祖宗么”,另一面不知不觉间,崖会泉干的其实就也是在拿黎旦旦当小祖宗的事,和他曾嗤之以鼻过的“猫奴群体”大差不离,行径上难分伯仲。
然而崖会泉又一直很清楚黎旦旦只是他的猫。
他又不是变态,不会真的将一只猫看做自己的结婚对象。
结婚过去从不在他的人生考量当中,往前倒推,他人口中玄妙而不可言的“爱情”,对崖会泉来说,就也仅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意象——他知道这东西客观存在,并被他人歌颂与追逐,古往今来,有无数人为它前赴后继,为它欲生欲死,把它作为人生所必须体会的情感类目之一。
但这都同他没什么关系。
如果说情感是一颗种子,每个人的种子都会经历生根发芽,抽条生长这个阶段,最后长成一棵支撑这个人内心世界的大树,延伸出去的每一条小枝丫上都沉沉坠着这个人的亲密关系、坚臻信仰、美好过往等精神小果实,枝条展向他还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它们汇聚在一块,就凝结成了他精神力量的核心,是能够不断让他在人生里一往无前的源动力。
那么崖会泉的这棵树,可能有点“先天不良”,它从还是种子起就营养缺失,后续生长时也漏着空,始终欠缺一部分的养分滋养,所以最终,他的树长成一棵诡异的歪脖子树,仅有局部枝叶繁茂,转一个角度看就能发觉它大片荒芜,十分其貌不扬。
“爱情”,就是崖会泉的树上光秃着的那一部分。
再从“爱情”往前推,去细究他人生里是否曾出现暧昧,意动、片刻的想要靠谁更近一点等微小环节……
到了这一步,记忆就像是被浪潮反复冲刷过的海岸,柔软沙砾里原来悄悄藏着被埋下的漂亮彩贝与小星石。
崖会泉在反复被唤起的回忆里,在梦境里静静回溯过它们,他默不作声沿着时间线往回走,发现他本以为枯死的枝干下竟有生机,它们曾暗暗蓄积过力量,一点又一点的绿意小心在枝杈上冒头,怯生生往外面的陌生世界张望。
它们可能诞生在一只递过来的手背后。
可能萌发在那些无可奈何又带了真心的问候。
还可能是悄然点缀在谁帮忙支撑了一把的掌心、融在靠近的一片体温。出没在钻石星尘的熠熠光辉里。
……可它们又实在太小了。
外面的世界很大,一丁点试探性的绿很难引起注意,尤其它们积攒的力量还没施展出来,也还没能真正发芽。
所有这些星星点点的痕迹来不及汇成静流,淌过一无所觉的人木钝的胸口,它们就随着另一人的消逝而又悄悄死去了。
崖会泉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掌控自己的命运都已经很不容易,他费了很大的功夫,还要借着一点时运,才走到如今的位置,能够让自己尚算立足一个不用再仰谁鼻息,行事相对自由的区域。
对于来自外界的,由别人给他的东西,他就实在欠缺那么一点掌控力,不知道该怎么去把别人的命运也一并兼顾过来,去强求命运这个鬼玩意要眷顾他人,去强行接上他人中断的生命轨迹了。
他做不了什么。
他也后知后觉的太晚了。
所以后来,尽管只要他想,去解除一桩本就只是意外事故的婚姻也没那么难,手握实权的崖上将能够应付傻逼政策牵带出的麻烦,他在能全身而退的同时,估摸着还能再公开羞辱新婚姻法一回,去逞一贯凶名的怼天怼地。
可习惯性做好了解除方案与应急备案的他那时对着屏幕,在夜色里坐了一会,他手指抚弄过面前趴着呼呼大睡的奶猫的绒毛。
他想:“算了。”
把位置特意空出来留给谁?有意义吗?
如果位置空着也毫无意义可言,他没有自觉非得到不可、想让对方填空的人,那把这位置给猫占着,还能顺便减少别人打他婚姻主意的麻烦,不是更好吗?
于是崖会泉最终收了手,他把黎旦旦仅当做自己的猫,后来当做他家新增且十足重要的一员。
婚姻的头衔给猫占了就占了,他不把这事当真,也不在意这个。
结果谁知世事如此无常——
有个官方盖章死亡,他也亲眼看见湮没火海的人诈尸了!
沃修做仰卧起坐一般从天灾核心的遗址里弹出来,活蹦乱跳的把震惊和猝不及防糊了崖会泉一脸,连带着枯死的枝杈与绿意都仿佛“梅开二度”,在这个人带来的热与光下又默默焕发了生机,开始探头探脑。
崖会泉起先一边怀疑一边惊愕,后来怀疑与惊愕解除,他勉强适应了“沃修确实死而复生”这件事。碍于他比较爱折腾自我的天性,照理说,真正见了这人,他反倒应该开始克制,会仔细先把那些他自己都还说不清的东西收起来,拘谨观察一阵,再慢慢琢磨内心想法,最后做好了风险评估与后备方案,再慎之又慎地去试探……
可照理说是照理说,崖会泉实际上应对沃修全凭直觉本能,而他的直觉与本能又显然都不怎么靠谱。
沃修不知怎么主动走得更近,那人的小动作和口头调笑远比从前更多,崖会泉起先还觉得这样的沃修难以招架,第一反应想躲。
但他尝试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发现直觉说:“你等等,要不别跑了,先试试。”
崖会泉往往只挣扎了一瞬,便还是听从内心,再怎么如临大敌也停在原地没躲。
……然后他就真适应了,发现其实也还行。
稀里糊涂,他好像就已经飞快习惯这人的撩闲,不仅无缝衔接着当初的相处模式,他和沃修还经历了一场“模式升级”,并且大有继续升级的趋势。
……再然后他猛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个已婚人士。
第一回 把黎旦旦拖到身边,拿猫当给沃修打电话的理由时,崖会泉还没觉出哪里不对。
第二回 ,也就是他对沃修承诺会带猫参加庆祝会,想要满足人看猫期待的这天,法律上已婚的将军回家后看着他的猫,他一如往常收到猫的欢迎,被黎旦旦蹭蹭抱抱,他默默抱着猫,就忽然开始思考一个涉及家庭伦理的凝重问题——
他现在这样,算……传说中的精神出轨么?
崖将军被自己的揣摩震撼了一脸,甚至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猫。
“我更倾向于换个说法,少爷。”获悉了主人烦恼的电子管家公允地说,百里通过咖啡机竖起机械臂,“您是正身处一个古地球时期的人们就十分喜爱探讨的感情难题里,在面临一个‘白月光与朱砂痣’,‘红玫瑰与白玫瑰’的问题。”
崖会泉实在病急乱投医,他对百里的分析“嗯”了一声,靠在自家的小吧台前,一侧肩膀倚着吧台旁的镂空陈列柜。
“所以。”与AI谈心的崖先生问,“你还能分析出什么?能通过你的数据库生成个基础方案,找找类似案例吗?”
“我找到的案例恐怕都不容乐观。”百里说,“在我能够检索到的六位数的关联词条里,目前可知,在相似的情感状况下,一般当事人要么是在红白玫瑰间摇摆不定,最终成为一个被盖上‘优柔寡断’标签的渣男,要么,对方便是为了白月光伤害朱砂痣,演变出一系列三角关系的爱恨纠葛,再要么,这里还会出现一种比较极端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