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我香不香!(29)
银娘语气颇为激动,显然已陷入至旧事中,并没有注意到面前二人的状貌。
李避之面色倒是如常,只是眉头又是一皱,却不知想到了什么。
至于钟棠……他先是感叹,前朝距今也有百余年,想不到李避之的师父竟有那般年纪。紧接着听到那位元初真人的姓氏时,心头猛地一跳。
这钟道长……莫不是与他也有几分关系?
钟棠实在不知,在这般情景下,自己的思绪究竟是如何跑远的,直到被身边的李避之捏了捏手心,才回过神来,继续听银娘讲道。
“我姊妹二人,得自由之身后,便不愿留于荒漠。正巧一日遇上了往中原而去的商队,于是便趁机请他们捎带,一路入了那前朝的旧都。”
前朝末帝喜奢,旧都之中无论贫富,皆醉倒在那仿佛用无尽头的盛世中,金玉遍地,红绡招摇,每行一步都仿若身临极乐仙境。
涉世未深的姊妹二人,很快便被吸引了,她们凭借着娇美的面容与来自西隶异域的舞蹈,很快便选在最为热闹的教坊中立足,世人因见她们常穿金银之衣,故称她二人为金银娘。
“我们在旧都中,度过了近十年,纸醉金迷,沉沉不知所归,唯有夜半时分,向西望月时,才会想起在荒漠中的日子。”
可他乡终究非故乡,渐渐地银娘开始厌烦旧都的日子,厌烦那永不散去的酒气与花香,思念起大漠中凛冽却又干净的大风,一望无际的天幕。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自西隶而来的商人胡努儿。
“他弹得一手好琵琶,每到旧都时,便整日陪我们姊妹在教坊中,弹着琵琶看我们起舞,送给我们西隶来的小玩意。”
就这样,又过了快三年的时光,有一天胡努儿忽得提出,想要带姊妹二人回西北去。
“他只当我们是因为穷困而被卖入教坊的,愿意拿出身上所有的金子,换我们与他离开教坊。”
银娘知道,胡努儿是喜欢她的,她虽然并不喜欢胡努儿,但却愿意与他在一起,回西隶的大漠中去。
但是金娘却不愿意,比起什么都没有的大漠,她更喜欢繁华的旧都。她说旧都也有她愿意为他留下的人。
就这样,她们谁都无法说服谁,最终银娘跟随胡努儿离开了,而金娘继续留在旧都中。
谁知银娘走后没多久,本就摇摇欲坠的前朝,便被叛军推翻了。
她远在西北,听闻旧都被破的消息,立刻星夜赶回,想要寻找金娘的下落,可看到的却只有仿若人间炼狱般的死城。
“那后来呢?你可有再见过金娘?”钟棠适时地问道。
“有,”银娘点点头,语调却比刚刚更加低落:“旧都破后,我不相信金娘也出事了,于是便一直在附近寻找她的消息。”
可惜,金娘的消息没寻到,倒是听闻了旧都附近有妖物,专吸貌美之人的三魄。起初银娘并未放在心上,一个王朝气数将尽时,妖邪总会比平时更多些。
直到她在外出打探消息时,亲眼看到了那个“妖物”的身影--是金娘。
或者说,又不是。
她们姊妹二人,随是元初真人所制的木人偶,但身上却不曾有过提线。而眼前的金娘,衣饰貌美如前,但四肢并头颅之上,却都被穿了金色的提线,显然是有人在控制她。
银娘当时又气又急,忙唤着金娘的名字,希望她能清醒过来,可哪有那么容易。金娘非但没有清醒,反而连银娘的三魄都想勾取。
就这样,二人纠缠着,银娘一面要阻止金娘吸取旁人的三魄,一面又要小心自己不被勾魄。而金娘从未停止去搜寻貌美之人,并吸走他们的三魄,而她最最想要的却始终都是银娘的三魄。
“所以,你可知是何人在背后操纵金娘?吸走那三魄又是为了做什么?”钟棠目光微微而动,似在思索着问道。
“起初是不知的,直到又过了四五年,我追着金娘来到临安附近,又遇到了元初真人。”银娘继续说起来,“我把金娘的事,与他说了,求真人帮我助她脱离控制。”
元初真人自然答应了,将控儡之术同样交给了银娘,两人联手之下,总是寻到了金娘背后之人。
“那是个痴迷傀儡偶的人,当年早在花楼之中,他便认出了我与金娘的真身,想要将我们都收为己有,可谁知我却忽得跟人走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迷惑了金娘,将金娘身上穿入了提线,而后控制着她去吸取貌美之人的三魄。”
而这些三魄落到那人手中后,他便会注入到自己雕刻的木傀儡偶中,使那些傀儡偶变得栩栩如生,仿若真人。
“元初真人烧掉了他所有的傀儡偶,可想不到最后关头,他竟控制金娘将他自己的三魄吸入到金娘身上。”
“如此一来,想要彻底地抹去他,便只能连金娘一起毁掉……不然他便能一直操控金娘的身体。可我……舍不得。”
最终在银娘的哀求下,元初真人同意,只是将金娘暂封起来,并交由她带回西北保管。
可当银娘终于带着金娘回到西北时,却听闻胡努儿为了寻她,也去了中原并死在了战乱中。
“他知道我并不喜欢他,却仍事事想着我,用尽一切法子,都想陪在我身边,终究是我对不住他。”
后来银娘也寻到了胡努儿的尸体,并将他做成了没有魂魄的傀儡偶。
这百年来,银娘一直带着金娘与胡努儿,生活在西隶的荒漠之中。
饮风沙漫漫,看孤烟落日北雁成行。
有时他们也会遇到往来的商客,银娘上前借着讨水的名义,打探几分中原的消息。知那旧都终成了荒都,知那临安繁华又起,但这些终究与她无关了。
可有时兴许四五月都见不到生人,但银娘望着身边的两个“人”,却也并不觉得寂寞。
“我也曾想过,若是当年金娘随我们一起离开了旧都,会不会也是这番情形。他们会与我说什么,做什么……”
可自始至终,醒着的却只有她一个人。
百年忽然而已,就当银娘以为,此一生都会终于那大漠之中时,金娘却被人盗走了。
“我不知那人是谁,也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只能一路追踪到了临安,却发现金娘又开始吸取人的三魄,想来应是那人破了元初真人的道印,又将金娘体内的人放了出来。”
银娘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复一拜:“求两位助我,哪怕是再如元初真人那般,将金娘重封起来也好。”
“姑娘请起吧,”就在钟棠尚且拨着玉珠琢磨之时,一向于此并不怎么热心的李避之却开了口,但听他淡淡地说道:
“此事既原为家师所始,金乌观必会接手至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得睡着了,今早补上~
第27章 金银怨偶(十三)
“想不到,道长这次竟然如此好说话。”走出赵记棺材铺子后,钟棠弯弯眉眼,对着李避之揶揄道。
李避之闻言,寒眸微垂,又出言解释道:“此事既与师父有关,那便是留下了未结的因果,既然遇到便须处置妥善。”
钟棠闻言忽得挑目,他凑到李避之的身边。拽着他的袖摆问道:“李道长,你会哄人吗?”
李避之稍愣,显然又不知钟棠的思绪跑到哪去了,只淡淡看着他。
钟棠仰起脸来,似笑非笑地说道:“那银娘再怎么说,也是个漂亮姑娘,道长对着位漂亮姑娘这般好说话,我不乐意了呀。”
“道长要不要哄哄我?”
说完,便抱着黄狸儿站在李避之面前,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可惜,李避之这个冷冰坨子却似是要一做到底了,片刻之后他便与钟棠擦身而过,快步继续向前走去了。
“真不打算哄呀……”钟棠歪头看看李避之的背影,使劲摇了摇黄狸儿的小爪子,摇着头感叹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看上了这么个无情无心的,可到底还是嘴里嘟囔着“等等我”,快步就要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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