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我香不香!(13)
短短的几个字,冷淡地连疑问的起伏都没有,却梗在了钟棠的心口,噎得他有些难受。
“钟某不能来吗?”他想都没想,就问了回去。
羽娘似乎看出了这两人间气氛不寻常,忙开口解释道:“深夜来访是我唐突,原只是实在不放心小娴的事,才来找道长细问——如今已尽然得知了,也该告辞了。”
说完便向李避之俯身作礼,不待他说什么,便匆匆离去了。
羽娘走后,这院落中,便只剩钟棠与李避之两人。
仿佛连灯火也跟着暗了些,让两人的神情都不甚清晰。
“我是来给道长送红豆糕的。”半晌后,钟棠开了口,却不似往常般带着笑意。
“钟掌柜费心了,只是贫道说过,并不喜甜食。”李避之明明就站在那里,却将目光转像了夜色中的竹林,仿若真的不曾在乎。
钟棠抬眼,青袍的道长,冷面如玉,不沾染半分红尘。
他梗在心中的闷气,也变了味道,一时间恼得他不明白,方才在蒋员外处的那盏热茶,那份纵容,难道都是他的臆想?
“当真不喜吗?”他强压着心绪,挤出了这句话,可等来的却是李避之淡漠如故的回答:
“当真不喜。”
钟棠又笑了出来,边笑着边点头:“好,好,看来是钟某多事了,李道长早些休息吧。”
说完,便将手中的瓷碟,重重地放到了两人之间的石桌上,可偏生决绝未够,碟底恰压到了他的朱袖上,钟棠抽手时反而将瓷碟整个牵扯下来。白软的红豆糕就那样,散落了一地,顷刻就沾满泥土。
钟棠却再没心思去管了,撂下句“告辞”,转身直接离开了院落。
朱色的身影,在夜色中越行越远,青袍之下,李避之紧攥的手,却一刻都未放开。
竹林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弯月坠于天际,清冷无声。
许久后,他慢慢地俯下身,未握剑的手极为惜重地,将散落在泥土中的红豆糕捡起。
一块又一块,拂去上面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放入掌心,送于口中。
蜜渍的红豆被刻意用淡茶浸过,并没了浓重的腻味,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甜。
可就是这丝淡薄的甜,却令李避之反复咀嚼,唯是想要再多含留片刻。
最后一块红豆糕被捡起,李避之阖上了含霜的眼眸,正要将它递到嘴边时,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道长不是说,不喜欢吗?”
李避之猛地睁开双眼,便看到钟棠已蹲到了他的面前,轻软的朱衣随夜风扬起,拂过他的脸侧。
他刚要说什么,却被钟棠的手指抵住了唇,钟棠仰脸看着他,两人离得是那般的近,近得李避之都能看到,他眸中还未散去的气恼与委屈。
“你现在不要说话,”钟棠将最后一块红豆糕从他的手中拿走,然后咬牙说道:“我算是想明白了,无论你说什么,都只会让我生气。”
一向习惯于沉默示人的李避之,此刻竟无措起来,钟棠越是不许他说话,他反而越是无措。
钟棠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实在想不懂他的这位老相好,究竟在做什么。明明当面说出的话是那样的刻薄,可背后做出的事,却又那样的--
他眉眼轻挑,计已上心来:“李道长,现在钟某要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许说话,只能摇头或点头。”
李避之微怔,但之后还是默默地点了下头。
钟棠似被顺了几分气,薄唇轻启,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宋姑娘今晚来找你,你们除了妖鸟的事,还聊过别的吗?”
李避之摇摇头,神色上毫无遮掩,尽是坦然。
钟棠轻哼一声,他其实心中也明白,李避之与羽娘确实并不可能有什么,自己刚刚确实是被李避之的冷淡惹得昏头了。
“好,你既然点头我便信了,那我再问你,你……究竟喜不喜欢红豆糕?”钟棠又凑得近了些,手中拈着那只红豆糕,在李避之眼前晃晃。
李避之这次迟疑片时,终是又点点头。
钟棠的眉眼重新染上了笑意,他抵着李避之唇的手指又轻抿了下,李避之下意识地想避开,但还是忍住了。
钟棠察觉到他的动作,心情更好了几分,他想要问出下一个问题,但却停住了。
他看向近在咫尺的李避之,忽得觉得,李避之也已猜到,他要问什么。
可他却没有开口,因为钟棠心中暗暗地生出了个猜想,也许李避之现在,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钟棠垂下的眼眸,思索、犹豫、挣扎,但很快他便抬起了头,唇角又带上了浅浅地笑:“我现在蹲得脚麻了,道长你能不能把我背回住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妖精:看吧,他还是露馅了~
第11章 山庄羽影(十一)
钟棠歪歪头,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道长。
竹林间响起阵阵虫鸣,他这次没有开口,也没有催促,就蹲坐在李避之的身前,手指还抵着他的唇。
终于,暗青的道袍覆上了他的肩膀,李避之伸手像是要将钟棠扶起,可心念微动间,钟棠已然用双臂抱住了他的脖颈:“道长点头吗?点头就要把我背回去。”
锁镣随着禁锢之人的脚步,发出沉重的声响,钟棠还未回过神来,便觉自己视线忽晃,竟是直接被人抱了起来。
李避之一言不发地,双手稳稳地托住了钟棠的腰背,隔着朱色的薄衣,触及到他温热的身体。
钟棠忽得笑了,他的手仍圈在李避之的脖颈上,如今将额头也抵在了对方的肩头。
竹林间的小道,狭长而又蜿蜒,李避之抱着钟棠步步走过,钟棠的笑声亦不曾止歇,轻快而肆意,直到他真的笑累了,才缩在李避之的怀中,渐渐安静下来。
“道长--”钟棠的声音小了许多,李避之轻嗯一声,但却没有再等来回应。
他低头看时,却发现怀中的人,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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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那夜血嫁衣的事,并没有真的闹出人命,但青屏山庄之中,一时间还是人心惶惶起来。
那些奴仆婢女,虽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做起事来却分外小心。便是在白天,男女之间无论关系如何,都不敢同路而行。入夜后更不用说了,大多连门都不愿意出。
可即便如此,蒋玉彬与羽娘的婚事,仍旧在筹备着。大红色的喜绸被悬于梁上,连缀满了山庄的各处院落。金粉描成的帖子,流水似的分发出去。便是钟棠,也跟着忙碌起来,一连几日都在厨房中,忙得是热火朝天。
而随着婚期的接近,羽娘也渐渐显露出焦虑与不安,她常常托着头,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出神。
这一日清晨,虽是朝露未晞时辰,但暑气已有几分逼人了。
小娴的精神略好了些,留在羽娘房里,每天做些简单洒扫的活计,可到底因着方禧的事,情绪总有恍惚。
“二少爷,今日出庄了吗?”冷不防的,窗边的羽娘忽然开口问道。
小娴并不知怎么答,正巧小萱从外面进来了,忙说道:“没呢,听前头人说,这几日二少爷都留在庄子里,准备婚事,不曾出去。”
“是吗……”羽娘神色黯淡地点点头,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嘱咐小萱:“你去跟二少爷说,今日午后,请他到小书房稍坐,我有话对他说。”
小萱听了,起先还笑着打趣道:“要我说,姑娘且不必急于这一时,等日后成了婚,多少私房话说不得?”
可羽娘却只是摇摇头,面上虽还勉强带着笑,但脸色却实在不好。
小萱见状,声音也低了下去,有些担心地问:“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羽娘微怔,但还是放轻了口气,对她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家乡还有些出嫁前的讲头,想跟二少爷说说。”
小萱还是不放心,但再怎么问,羽娘也不多言了,只好按她说的去做了。
晌午刚过,羽娘便带着两个年纪小些的丫头出了门,刚过竹林径,还未到荷花池旁时,她借口打发她们,一个去取手帕,一个去取点心,自己独身继续向小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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