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仙尊的崽跑了(3)
过了一会儿,他听师妹说:“啊,好可怜。”
可怜?说谁?说他江随澜么?
江随澜猛灌了自己一口酒。
他以前是知道门中曾有这么个楼师叔的。
只是不知道,殷淮梦与他关系匪浅。
太阳渐渐落了,夜浸暗天空。
风也变得凉了。
那对师兄妹离开后,江随澜也拢了拢衣服起身。
他在原地茫然了片刻,之后从口袋中摸出传讯玉简,联系殷淮梦。
“师尊……”
殷淮梦声音仍然冰冷:“何事?”
江随澜想问楼师叔的事,又觉得只凭别人只言片语这样怀疑师尊,不好。于是踟蹰片刻,只小声说:“我想你了。”
殷淮梦那边沉默片刻,似有些不耐烦:“明日便是攻魔之战,有这空,不如把逃生之法练熟了,免得死在战场上,都无人替你收尸骨。”
他掐断了通讯。
江随澜呆呆看着玉简。
冷风一吹,他有些委屈地想:师尊,在你眼里,我就只会逃么?
悲芳春喝尽了。
江随澜觉得自己醉了。他提着秋泓剑,引星光掀风沙,旋舞中,一剑劈开那巨石。
“这剑是下等货色,不配你。”
江随澜倏然转身:“谁?”
从夜色中走出一人来,他穿黑衣,滚着灿烂金边,戴着颜色艳丽诡谲的面具。
他道:“跟我走,我给你一把更好的。”
江随澜不屑道:“我不需要。还有,秋泓剑不是下等货色,这是师尊为我做的剑。”
那人笑问:“师尊?哪一位?”
“孤琴。”
“噢,”那人意味深长,“那你就是江随澜了。”
“是,”江随澜说,“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我叫文词柳。”
一夜过去,仙门弟子整装向崎平交界出发。
站在青鸢上,殷淮梦回头看,没在人群中找到江随澜。
霸剑问他:“怎么了?”
殷淮梦收起视线,说:“无事。”
第3章
高原上是一望无际的苍蓝天空,无风无云,只有呼啸的战号,与浓重的血气。灵气与魔气在空中交错撞击,人太多而聚出了实质,浓白与乌黑纠缠分裂,像是天然分出了正邪。
按长御尊者计划,若要挫伤魔修气势,须给予他们一记重击。
狂扬没有出面,魔修队伍明面上的首领是魔修中的另一位尊者残羽。残羽红发如火,高居魔鸟吞天鹏之上。他手中旗帜轻轻一挥,魔修队伍便如臂挥指。
仙修与魔修打得轰轰烈烈,这时,一道琴音陡然从残羽身后传来。他耳尖微微一动,面色大变,翻身跳下吞天鹏!但只这一耳琴音,他的左耳就已流血失聪。
琴音清冽,像最北荒原的寒冰,每一道音都凝成世间最锋利的冰刀,狂曲之下,吞天鹏羽翼染血,伤口纵深,直直坠到地上。挣扎着弹了两下,不动了。
残羽高声道:“原来是孤琴尊者。”
青鸢悠浮于天空,殷淮梦神情冷若冰霜。他不搭理残羽,兀自抚琴。
残羽周身猛然浮起一片魔气,替他抵挡琴音。他又挥旗,那死去的吞天鹏在魔气环绕下,忽又动了。那赤红的眸子转变成死黑,利爪伸出数尺,尖啸着冲向殷淮梦。
“御尸之术,魍魉伎俩。”殷淮梦冷笑一声。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在琴弦抚过,天地与琴音共振。
“铮——”
“铮——”
一声再度绞杀吞天鹏,一声斩断残羽手中的旗。
空中狂风大作,琴音若雷。
战到最后,落了一场血雨。残羽身死,殷淮梦白衣上甚至没有沾上一滴血星子。
“残羽败了!”长御大喜。
残羽旗断魂消,魔修亦有所感,顿时有些乱了起来。
长御不由感叹:“便是遭无情道反噬,修为受损,未有精进百年,斩杀一个化境尊者,竟也如此轻易。孤琴尊者了不得。”
霸剑笑道:“修为未进,不意味着战力未进。这百年,孤琴从未曾放任过自己。”
魔修败了一轮。
仙门弟子稍作休息。殷淮梦淡淡扫了人群一眼,仍没有看见江随澜。他眉头微皱,不知道到江随澜又在使什么性子。
殷淮梦拿出传讯玉简唤江随澜,久唤未应。
他顿了顿,转身去找长御。
“联系原驻地,问江随澜是否在。”他言简意赅。
长御是知道他们关系的,猜想大约是出了事,赶忙替他联络。回音很快,“不在”,那边说。
殷淮梦压抑着怒气。
他手中有江随澜的一盏魂灯,魂灯未灭,且烧得茁壮,说明江随澜没事,就是不知道跑哪去了。
跟他赌气吗?
不识大体!
他一怒,无情道便在他丹田经脉中造了反。
喜,怒,哀,惧,爱,憎,欲。
这七情,犯了哪一条,都有悖无情道。
疼痛汹汹而来,殷淮梦手背青筋暴起,他当即盘腿坐下打坐,调整呼吸与丹田经脉中的灵气。
调息到半途,耳边忽响起天崩地裂之音。
仙门弟子狂奔传喊着消息:“魔修攻来了——”
“魔尊狂扬!是狂扬!”
夜如泼墨,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殷淮梦睁开眼。
青鸢听他指令,至他身下,带他上天空。不远处是黑压压的魔修,白日战败本让他们有了颓势,但狂扬一出现,立刻变成了激情与疯狂。
魔修队伍之上,是一只比残羽那只更庞大的吞天鹏,它的羽毛边缘锋利如金属,泛着金色冷光。吞天鹏背上站着戴诡艳面具的男人,正是狂扬。
他的身边是……两个人,两张何其肖似的脸。
江随澜眼上被绑着一根黑色的带子,眼前一片黑暗。他刚睡醒似的茫茫然,耳边是风声和战声,他的手被绑在身后。江随澜喃喃叫道:“文词柳?”
魔尊狂扬的大手覆在他的颈后,摸小动物一般摸他,低笑道:“是我。”
“这是……哪里?什么时候了?……”
“昨夜的冥河酒好喝吗?”
江随澜有些不安,他说了句“好喝”,又说了句未尽的“但是……”,挣扎起来。
“嘘,乖。”狂扬一边安抚他,一边替他解开蒙眼束带。
重见光明,江随澜被眼前的场景震得呆了一呆。
他僵硬地转头看狂扬,不可置信道:“你是魔修?”
狂扬微微行礼,道:“区区不才在下,尊号狂扬。”
江随澜:……我操。
他愣怔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转身要跑。
狂扬拎住他的衣襟,叫他好好在吞天鹏上待着。他指向不远处那骑青鸢而来的白衣仙尊,语调带着轻笑:“看,谁来了。”
“师尊。”江随澜喃喃。
殷淮梦却只看见了另一人。
狂扬站起身,带着恶劣的笑意向殷淮梦道:“孤琴尊者,久仰大名。这是我的右护法,楼冰。”
“师弟!”
江随澜呆住了。他从没见过这样子的殷淮梦。似是痛彻心扉,似是欣喜若狂,似是如坠梦幻,似是难以置信。
师弟?哪个师弟?楼冰,楼……
江随澜扭过头,看见那张脸。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一双多情桃花眼。
与他八分相像。
楼冰。
楼琼树。
琼枝玉树为冰。
师兄妹压低嗓音说的话,那隐隐绰绰的字句江随澜忽然懂了。
那天那位师兄说的是:“而且,江随澜长得特别像楼琼树。楼琼树死后,孤琴仙尊道途受创,不振许久,为免尊者伤心,掌门下令要我等三缄其口,不在他面前提那位楼师叔。后来有这一个小楼琼树出现,孤琴尊者似乎才找回了魂。为了留住江随澜,掌门更不让我们提楼师叔了。那江随澜修道天赋平平,本来入不得我们雁歧山的,只是为了孤琴尊者——一切都是为了孤琴尊者!——掌门强行让孤琴尊者收他为徒,朝夕相处,才有如今。可惜……江随澜到底不是正经弟子,不过是依附孤琴尊者而生,为平复孤琴尊者心境而存在的一个……说难听点,玩物。外面都以为孤琴尊者对唯一的弟子一往情深,恐怕连江随澜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只有我们这些入雁歧山久些的亲传弟子,才知晓其中隐情,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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