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一只鸡劫持了(25)
可他并没有够到。
那抹鲜红的,看上去散发着高贵的气息的衣角在他即将就要碰上的时候,在空中划过一个艳丽动人却无情的弧度,离开了。
黎朔已经对,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个人握住了。
温暖,柔软。
他听不懂那人说的话,可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那也许是上帝派来接他的人吧。
黎朔这么想。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黎榷身边了。
黎榷带着他辗转了许多地方,他却从没有过觉得自己是在漂泊的时候。
他笃定着身边这个人就是他的归宿。
黎榷给他名字,教他说话,教他读书写字弹琴。因为他到了该交朋友的年纪甚至停下了游历,带他安定下来。
他们有一个不大却很可爱的屋子,门口有一个小小的花园,黎榷非常喜欢在那里的树下读书。。
因为他,黎榷还顺便教起了社区里其他的孩子。到最后,就干脆做了老师。
黎朔从来不曾叫过黎榷一句父亲。
小时候他不称呼他,到大了一些,他就喊他榷哥。
“榷哥。”黎朔向上伸出手,一只骨瘦嶙峋的手在黑夜里显得绝望而无助。
他的手轻轻打着颤:“榷哥,这次你不带我走了吗。”
池泽的眼神冷漠,转过头去吸了吸鼻子。
这个姑且算是结界的包围圈里头的气息让他非常不适。
按照他的估计,这应该是哪个被改造了不知几遭根本找不出源头的异术。
这么多年来,总有那么些人,想成仙,想成神。
学老君炼丹的学嫦娥奔月的,不知弄死了多少人。
然后到最后发现了不可能,这些闲不住的人就打算退而求其次想搞个超能力装逼。
研究了千百年,倒的确是研究出了些旁门左道。
但大多都是凶术,传来传去改良了好多版,换汤不换药,主旨基本都是以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为代价去阴别人。
也不知道这个是哪边传下来的术法,闻着怪血腥的。
不想听黎榷和那小傻逼唠叨的池泽指尖微动,一缕浅青色的气息探出,顺着结界往上爬。
“我教你做人最重要的东西你都抛下了。你还要我如何好好待你?”黎榷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冰凉,“我教你为人慈悲,仁爱。你呢?”
黎朔的手在空中坠下,他的手臂支在腿上,手掌开开呵呵,力道却轻飘飘地连空气都握不住。
“我不想做人。”他的声音里带着苦笑,“榷哥,我不想。”
黎榷的眉头攒得更紧了。
人都不要做了,要上天呐?“做人没用。”黎朔的眼神涣散着,无意识地盯着地面摇头。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黎榷慢慢走去。
但眼尖的黎榷却发现,他刚踏出的第一步,他身后那只脚的脚踝处就骤然碎成了粉末。
黎榷有些愣神地看着他这样仿佛下一秒就会散碎在空中的他,有些愣神地半张着嘴。
旁边的池泽下意识地一步上前,把黎榷一把捋到了身后。
一步步地朝他们逼近,黎榷的身体已经在身后碎成了大片的奁粉。
碎裂的身体连骨架都没有,衬衫下的身躯空空荡荡。
他就像一颗早已经腐朽了,被掏干净内里的树。
等风来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榷哥。”
临时大量汲取的血液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效果。
原本光滑饱满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原本俊美的五官在分秒之间就变成了可怖的骷髅。
池泽感觉到身后的黎榷想要站上来,赶忙拉住他,一把把人塞回自己的背后,手里一抹玄青色的火焰破空而出。
“榷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黎朔伸出手,这会儿他的肩膀处已经开始慢慢碎裂,风一吹,从那把椅子到他现在所站的地方,连粉末都已经不剩下。
多么可笑。
黎榷还想着给他谋一个好的下世。
能让他父母双全,衣食无忧,平安喜乐。
可黎榷不明白啊。
他不要。
他什么都不要…
身体已经不剩下多少了,按这个速度下去,已经快要到心脏了。
啊,心脏…
怎么就忘了,他已经没有心脏了呢。
他用心脏,换来了…
换来了手上这个东西!
在完全碎裂的前一刻,他狠狠甩出手上的锁链。
铁黑色的沉重锁链在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就散发出来浓重的血腥气息。
它宛如蟒蛇一般疯狂甩动着身躯,撞击着地面的时候甚至还发出了珍珍的低吟声。
那种声音像是有万千人正在经历着死亡,发出着死之前最绝望的呼喊,如爬满的蚂蚁一般啃噬着人的心脏。
那根链子是浸泡在无辜之人的血里形成的。
它带着生物最本能的恐惧、绝望和挣扎。
那所持有的戾气,连黎榷还池泽看着都暗暗心惊。
池泽听得脑壳都隐隐作痛,他强行稳住心神,往前踏出一步,半腾空而起,手里的火焰咆哮着旋转冲出,瞬间拧上那根锁链。
悠长的龙吟声和铁链撞击出巨大的声响。
周围的结界似乎都收到了影响,波动得异常剧烈。
整个包围圈里就和地震一样,旁边的尸骨不停地在往下坠落着,原本清出来的一小片区域现在也早已堆满了人。
黎榷手里的结印散发着赤金色的光芒,里头凝聚着的磅礴力量令人感到胆寒。
可是黎朔没有分毫怕的样子。
他慢慢靠近黎榷,伸出的手做出要抚摸黎榷脸的样子,却像是朵被敲碎的泥塑花,美丽,生动,却很快地在半空中凋零殆尽。
黎朔就这么没了。
黎榷心里一紧,叹了口气。
可就在黎榷感到一刹那可惜过后,正打算要回身去帮池泽牵制那铁链的同时。
一股力量却骤然从他的背后刺进了他的体内。
猛烈的钝痛从心脏处蔓延开来,冰凉的触感贯穿了他的整个胸膛。
黎榷只觉得自己的胸膛里像是长出了一根荆棘,他不断膨胀,生长,丝毫不畏惧他体内的力量,只携着那股阴毒的气息疯狂扩散。
黎榷的眼神慢慢涣散,脱力向下倒去,扬起一片属于黎朔身体的粉末。
漫天飞洒。
而半空中的池泽忍着头疼不断和那铁链周旋着。
他留了一缕魂魄在原先的城市护着那里,现在这原本自信的举动却变成了他的软肋。
不具有完整魂魄的他召唤不处顽。
他用自己的内丹硬抗下了按铁链疯狂的撞击,正想回头看黎榷的时候,却听到一声痛苦的凤鸣嘶吼声。
再接着,就是重物狠狠落地的声音。
“黎榷!!!”池泽眼睛充血,长袖一挥,拂开空中的血雾,疯狂向黎榷那处去。
可他体内的魂魄却在这是狠狠一震,接着便开始不断地撕扯。
意识迷糊之间,池泽听见老小的哭叫声,听见麒麟的嘶吼,听见左寒霜呕出血的声音。
他听见整座城市似乎都倒塌在了他的肩头,那里的人哭叫着,慌乱奔跑着。
数十万人的声音同时在他脑内响起,震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开始移位。
强撑着睁开眼睛。
在他被重物压垮的前一刻。
他看见黎榷身后展出了巨大的凤凰翅膀。
那翅膀和他身体的连接处,串着两条冰冷粗黑的铁链,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渗着血。
他和铁链已经被完全钉在了身后的岩石上。
黎榷像是四肢都已经没有了直觉,他低着头,任由嘴里的鲜血一滴滴落到地上。
那细小的动静,在池泽心里却早已经是惊涛骇浪。
☆、chapter47
“神会死吗?”
池泽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阿大也还小。带他出去散步的时候,拽着他的衣角,操着一口奶音问他。
“废话,当然会了。”池泽听见自己说,“一般像我们这样,活的越长的,死相就越惨。”
池泽记得当时阿大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哭,怎么劝都不起来,抱着他的大腿哭的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但池泽破天荒的没哄他。
毕竟他一直觉得挫折教育是孩子成长里很关键的一部分。
教育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池泽自嘲地笑了一声,几乎是动用了全身所有的力量睁开了眼睛。
他早先就听过锁龙井的传说,相传是禹当年治水留下来的异术。
西夏那时候,人是接触得到神的。
就连池泽和黎榷这样咖位的都下过界,更不用提其他的仙人了。
那时候人类的数量还很少,人界的灵气还很足,神仙也并不是多么缥缈的存在。
所以那个时候的异术,大多还真是管用的。
但那些故事里的锁龙井,锁的大多是无法飞升的蛟。
像池泽这样的真龙,被这样锁起来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可惜这事儿还真的就这么发生了。
真是怪没面子的。
听黎榷说,黎朔这孩子从小就很喜欢看书。在知道黎榷的真正身份后,就更爱看。只不过从各色的文学古籍变成了天庭或是凤凰族里的一些法术。
黎榷试过,黎朔天生没有根骨,这些东西其实看再多都是白费。
但耐不住黎朔求得厉害。黎榷看着严厉,但其实对孩子的溺爱不比旁人少上半分。
这小金毛自己也争气,脑子非常好使,靠着自己摸摸索索,在玄学上倒还真摸上了些皮毛。
只可惜这孩子执念太深。
境况就是在这个时候急转直下的。
黎榷拒绝了他。
接着,他的所有注意力就疯狂投向了怎么延长寿命,能够拥有足够的时间等黎榷动心。
等一年,等十年。
等到最后,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找到方法的时候,碰见了池泽。
那是和黎榷相同的,他无法企及到的力量。
就像学霸可以有很多,但天才却就那么寥寥几个。
有时候再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别人生在了终点线上。
黎朔丝毫不觉得自己用别人的生命来延长自己的寿命有什么错。
凭什么池泽可以变成黎榷门当户对心心相许的爱人,而他不行。
这难道不是不公平吗?
凭什么他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所想呢?
凭什么老天要一直亏待他呢!
在此之后,他变本加厉地开始残害周围的人。
他的方法非常巧妙,小时候他在贫民窟里呆过,死人堆里滚过。
黎朔清楚地知道,有哪些人死去是丝毫不会引起身边人的注意的。
垃圾堆旁边少了几个身影,天桥下没了几个抢位置的人,谁在乎呢?
而与此同时,他也在找着杀死真神的方法。
神是为了天地而生的。
他们有着怜悯万物的本能。
但黎朔没有,他只觉得,全天下所有人,或者是除了黎榷以外的生物。
无论人魔神鬼。
都只是蝼蚁而已。
所以他找到了上古的邪术,不断地杀人,在还是不够之后,开始拿自己交换。
祭出自己的相貌,祭出自己的脏器,祭出自己的鲜血白骨,到最后,祭出自己的灵魂。
他从墓葬里寻到了镇压着万人坑的锁链。
以自己作为已经变异为血族之后的全部血祭,再辅以自己杀了那么多人的戾气怨气。
把自己和铁链绑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件杀人的邪器。
他和黎榷一起生活的时间太长了。
他清楚的记得黎榷教他的每一句道理,告诉过他的每一句话。
所以同样知道,哪里才是他的软肋。
他就是太过于慈悲。
甚至在已经堕落的黎朔消散的时候,他也不会生出任何松快的情绪。
黎榷会同情他。
黎朔豁出自己的命,赌的就是这一点。
他赌对了。
趁着黎榷心防的一瞬间松懈,注以了他数十年全部执念的力量在瞬间直接贯穿了黎榷的身体。
污染了黎榷磅礴的力量后,他在这个血阵中,用自己把凤凰钉在了阵眼上。
大阵开启,血雾弥漫,以凤凰巨大的力量发出的致幻的气息笼罩了整个阵法。
这目的只有一个。
锁龙。
他得不到,那你池泽也别想得到。
这条铁链是黎朔自己的化身。
只要黎榷一挣脱,那他便是真正的灰飞烟灭了。
而池泽所守护的那一方水土里,那里所有被他同化的吸血鬼,失去了王,注定发生一场难以平息的暴动。
而至于池泽。
用黎榷锁住他。
破阵就要杀死你心爱的人。
不破,黎榷就在上方受风吹雨打野鸟叼啄。
你自己选吧。
池泽选?
池泽才不选。
他顶着上方在黑暗里隐隐泛着紫色的符印,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觉得估摸是老天的思想没跟上时代潮流,看见他和黎榷俩亲儿子搞基,不高兴了。
不然万把年都没出过任何事的他,怎么就偏偏在遇到黎榷之后三天一小灾五天一大难的。开个奶茶店都倒闭,真他妈倒霉到家了。
“呸,老东西,看我出去不骂死你。”他小声鼓囊。
话音刚落,他的头顶突然劈下来了一道惊雷。
“卧槽,你特么还劈我!劈啊,劈死我啊!”池泽被刚那动静震得扭头呕出一口血,向上狠狠瞪着嘶吼,面色惨白。
不过算下来他的确是很多年都没有应天劫了。
从阿大私塾毕业之后好像就没有过了。
但不会这么巧吧。
要真是倒霉成这样,他发誓等他出去了一定去买体育彩票。
不中个两个亿都难平他心中的怒意。
他现在的状态其实不比黎榷好受。
池泽整个人都被巨大的锁链压着,每一节脊椎骨里都插着浸了人血的巨大长钉,根本动弹不得。而强大的自愈能力在碰上新鲜的人血的时候也会退却。
但谁叫他还是心疼黎榷多一点。
要是真劈,那也绝对不能劈着他家心肝。
黎朔这小破孩子也真是心狠。
明知道龙骨是龙身上最要命的地方,还真就挑这儿钉。
池泽深吸了口气,单手在身侧紧捏成拳,闭上眼睛。
骤然间,原本被血和灰尘的堆压着的地方光芒大盛。
刺眼的金光从那一处不断地冒出,和最大效力的聚光灯一样,包裹着强大的真龙的力量破空而出。
已经失去知觉的黎榷是被硬生生刺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的四周正在不停地扑簌簌掉灰。
努力再抬高了一点视线。
他看见那个结界并没有丝毫要碎裂的样子。
挺好,至少这动静不至于惊扰到人界。
不然他们可能收拾完自己之后还得去天庭罚款。
既然醒了,他也没有再呆着的道理了。
他能感觉到穿透着自己翅膀的铁链里带着黎朔的气息。
那种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情绪正在不断地往他血液里渗透。
他对这这孩子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神不是没有脾气的。
相反。
他脾气可大得很。
红色的光芒在他的指尖缠绕,迅速团成巨大的滚烫的火焰。
他身体的每一处脉络都泛出属于凤凰的赤金色光芒,翅膀和身体交接的地方,鲜血在金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妖冶。
要说他和池泽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吧。
其实没有。
他俩都属于非常直接的务实派。
毕竟懒于思考太多的神仙面对这种难以抉择的场面的时候的反应比起优柔寡断的人类来说,要果断得多。
一时间龙凤齐鸣。
天地间万物在这一刻仿佛陷入了沉寂。
两道光芒在那同一瞬间揉在一起,璀璨的金光大涨。
黎榷胸前的顽在着耀眼的光芒里飞出,躁动地发出刺耳的尖叫。
凤凰的翅膀硬生生地从铁链处撕扯下来,血肉分离的声音和下方池泽的龙骨硬脱出骨钉的声音和在一起显得分外可怖。
但很快,两个人隐隐发出的闷哼都被一道连着一道的惊雷盖住了。
“我可去你妈的吧!!”
池泽在地下愤恨地怒骂了一声。
紧接着,身形巨大的真龙极速顶开了自己头顶的桎梏,咆哮着往半空中去。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了那展翅欲飞的凤凰。
凤凰抬着头,伸长着优美的脖颈,张开翅膀。
美的令人惊叹的红色双翅在天雷劈下的时候瞬间合拢。
龙凤交缠着,在滚滚天雷中飞快上升。
“欸妈呀,远方哪位道友在渡劫啊。”
高考一中考场门口,老三旁边的同学抬头看着天幕,啧啧惊叹。
他们身后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家长,这时候也有不少人掏出了手机开始拍照。
乌云翻滚中,隐隐显现着两道金色的巨大身影。
“诶哟诶哟龙凤呈祥诶,好兆头好兆头。”
低下的人议论纷纷,原本拿着摄像机拍摄高考实录的当地电视台也飞快调转了镜头。
天空中金龙盘桓着,绵延在天边,火红的凤凰张开着巨大的双翅。
龙凤的脖颈相互交缠着,随着风声,底下的人甚至还听见了隐隐的带着庄重神圣感的龙吟声。
【高考当日天空中出现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第二天报纸的标题当场就拟好了。
但走在前面的老三不淡定了,一把把书包扔给旁边的同学,自己转身撒腿就往人群里跑。
努力地扒开人群,他找到靠在保姆车旁边的阿二。一把扯住他的领子,指着天上:“爸!”
“嗯。”阿二看着手机,回应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