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寄生Ⅱ(57)
他冷笑一声,带着漫不经心的优雅与倨傲,“我批准了,回头补交一份书面辞呈。”
反倒是医生怔了怔,“你不问我原因?不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已经摆在眼前,原因重要吗。”何远飞轻描淡写地将对方的疑惑拨回,越发显得游刃有余,“这么多年交情,我自觉对你问心无愧,至于你有哪些另外的想法,你肯说,我肯听,你要是非要瞒着,那就尽管瞒着好了。”
“究竟是我瞒着你,还是你瞒着我?”杜衡满面阴霾,不自觉拔高了音量,“我问你,裴明昊究竟是什么,你敢回答吗?你瞒了我多久?整整五年!这五年来除了他,你在乎过任何人吗?你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连我在实验室里做了三年的克隆技术研究都不知道!每当我对他的真实身份感到迷惑,想找你谈谈,你眼底流露出的戒备与反感就好像我是你的敌人!就这样你他妈的还敢跟我提交情?”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属于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似乎在刚才几句话中挥霍一空,激动的情绪很快平息下来。“不过回头想想,我还是要谢你。要不是这样,在那些特工找上门的时候,我也不会那么快就决定为政府工作。知道吗,这真是份绝好的差事——不,不止如此,这简直是造物对我的恩赐!第一次见到那些神秘的寄生体,我觉得一扇通向崭新领域的大门向我敞开!你能想象那种心灵震撼吗?”
“一个完全超越普通人类认知的世界!”医生露出了嗑过药似的迷醉神色,“我就像站在广袤的宇宙中,无数未知生命体如行星般在我身旁游弋,那些神奇的基因组构成、美妙的新陈代谢方式,每一个细胞都令人目眩神迷!”他像站在生物学的最高讲坛上演说,带着一种狂热的熏熏然,“在见识过那个奇妙世界后,人类的身体对我而言已经不再具有吸引力,连同那些所谓的感情与之相比也显得微不足道!”
“看到那些寄生体,我想到了你,裴明昊。”医生朝我微笑,眼中满是热切的欲望,“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我需要验证核实。所以我和Delete小组合作上演了一出绑架案,牵引着你一步步接近。我想看看你的真正形态和能力极限,但无论我如何努力,你仍然是一个又一个的惊奇与谜团。你知道吗,裴明昊,我现在最大的梦想,”他柔情似水地说:“就是让你躺在我的手术台上。”
“说够了吗?”何远飞目光冷厉,面色森寒。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伤痛与失望,但它们比我预计中要轻微得多,或许对这两个各有执着的人类来说,之间的牵绊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深。他从长风衣内拔出手枪,拉开保险,将漆黑的枪口对准杜衡:“说够了就把婴儿交出来,然后闭紧嘴滚到一边去!虽然我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杀你的决心,但打断几条胳膊腿什么的完全没问题。”
这回他倒是说了实话。
“裴越的克隆体,那也是个谎言吗?”我问。
“哦,当然不是,”医生不以为意地在枪口下轻笑,“裴越可是我的第一个完美作品!如果想要找到他,就从你正前方的洞口进去吧。一直往里走,走到路的尽头。不过,你必须独自去。”
我望向前方黯森森的洞口,一种不祥的预感降临在神经末梢,[别进去……别去……]它告诫我。
我的靴底在地板上摩擦了几下,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噪音,然后它抬起,向前迈去。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没有听从“预兆”的劝告。
为了那个叫裴越的人类吗?也不尽然。我想在我内心深处,被那些冷静淡漠无动于衷重重覆盖的最底层,埋藏着一些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的东西——此刻它们正在骚动,在絮絮低语:你在追寻什么?在漫长沉寂的一生中,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存方式?你的潜能有多大?那些未知的黑暗地方,是否能激起你足够的好奇与勇气?
它们把一个个问题不断地抛向我,似乎在拷问我的“灵魂”。
深吸口气,把它们统统压制下去,我不需要来自任何人的拷问,包括我的潜意识。
我清楚自己要走的路,决定后就不会退缩。
现在,我要从那个洞口进去,一直走到尽头。
陷阱在那里,而所有谜题的源头也在那里。那里是拼图尚未完整的部分,是海面下的冰山。
第16章 欲壑难填
有人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里头看起来有些诡异,我跟你一起去。”他用枪口朝杜衡晃了晃,“你来带路!”
医生又把手插回白大褂的兜里,嘴角挂着静静的诡笑,“我说了只能他独自去。你可以开枪。”
何远飞真开枪了。
位置算得很准,从肩胛骨下方射进去,子弹洞穿身体伤势却不严重,可以起到很好的震慑和削弱对手的作用。
枪响后,医生却没有应声倒下,子弹穿过他的肩膀如同穿过水面倒影,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漾开。
“是实时拍摄的三维全息投影,他本人并不在这里。”我向有些诧然的何远飞解释。
“这样安全系数比较高,我对何总的脾气还是有些了解的。”杜衡脸色阴沉地道,“但被人射一枪的感觉总归不爽,如果再不按照我的剧本演下去,我就把你亲爱的哥哥丢进医疗废物垃圾箱。”
“你舍得?”我问。
“为什么不?我说了他是我第一个完美作品,这就说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裴越的克隆体并非独一无二,我掌握了全部技术,而且政府能给我提供任何人的基因。不过,现在人类胚胎克隆对我而言已毫无新意与挑战性,我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像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医生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随你怎么处理,我无所谓。”何远飞攥着我的手腕根本不打算松开。
“我有所谓。”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枪口顶在何远飞的后腰,培林慢慢抬起了掩盖在刘海下的黑色眼睛,青涩顺服的神色在此刻从他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成熟老练,以及不被任何外力所左右的桀骜不驯。
捕猎者所受的洗脑与精神控制在他身上似乎没有半点效果,他的神经坚韧到无懈可击。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超越了裴越。
他是个真正的叛逆者。
“抱歉,何总,请松手。”少年用礼貌的词汇与冷酷的语气道,“那个婴儿,我不许任何人对他的生存造成威胁。”
“好极了,神来之笔!”医生打量着培林,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合作,事后我把裴越送给你。”
我想对何远飞来说,今天大概是他这辈子里意外最层出不穷的一天,而这个男人竟还能将面不改色维持到现在,实在是功力深厚。
“你想得到裴越克隆体?为什么?”他冷静地问身后的持枪者。
“我想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杜衡推了一下镜架,露出玩味的神情,“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他们是父子——裴越是培林的生物学父亲。”
我等待他继续说下去,来核实之前脑中的隐约揣测。
“其实这不难联系,两人来自同一个训练基地,岁数相差合适,说不定他的母亲也是个捕猎者——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有真凭实据。记得那个赝品吗,裴明昊提供了血液让我验证两人之间是否有亲缘关系。第二天,我发现实验室被人动过,虽然那人极力消抹痕迹,但他不知道,我有台隐藏电脑对所有仪器的操作都做了记录。我发现有两份DNA鉴定并非出自我手,一份是陌生样本与套牌婴儿的亲子鉴定,另一份还是那个陌生样本,与裴明昊的亲缘鉴定——猜猜结果如何?”医生故弄玄虚地自问自答,“前者毫无血缘关系,而后者,是同一父系亲缘!我一直在思考陌生样本的主人与行为动机,现在真相大白,恭喜叔侄俩,要认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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