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人间(286)
这个也不吃,那个也不吃,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江吃饭没有说话,就慢慢走到他面前,忽然跪下了,她整个上身都匍匐着,还亲吻江鸽子的脚面,吓的江鸽子一个倒退,却被江吃饭抱住一条腿。
她留着眼泪抬脸对江鸽子说:“爸~爸!您~能杀了我,杀了他们么……”
房门被人有节奏的敲击,俞东池抬手抹了一把面颊站了起来。他打开房门,便看到捧着一盘食物,表情有些诡异的江鸽子。
俞东池看看食物摇头道:“鸽子,我现在还不想吃。”
江鸽子抬手拍他的肩膀,推开他进屋,他走到茶几前,把上面的卷轴往地下一推,把手里的餐盘放下后问他:“天塌了,地陷了,你得了绝症了?”
俞东池无言以对,只能强笑到:“鸽子~”
江鸽子拍拍桌面,命令到:“吃!”
就这样,俞东池就像个小朋友般的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柄本地土产的小木叉子,开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东西。
江鸽子看他还算好,就把刚才在走廊的事情说了,他用极其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到:“……她喊我爸爸?却让我杀了她?你是怎么教的九州语,她的表达方式很显然是有问题的。”
其实,他们都明白江吃饭想说什么。
她请求江鸽子结束那些生活在栗红谷魇人的痛苦,她认为自己的是罪恶的,也应该一并消除。
俞东池无奈的摇头,却没有说话的欲望。
江鸽子见他这样,也总算是认真起来了,他问他:“怎么了?”
俞东池拿着小木叉点点办公桌面上的一本卷宗。
江鸽子走过去,坐下来认真的看铺开的那一页。
这是一整页的银行密码。
俞东池走过去,用叉子点着那些号码挨个说:“我妈的,我爸的,我哥的,我姐的……”
“你姐?死了的那个?”
“对,死了的那个。”
“还有这个……”
俞东池一脸便秘的指着其中一个说:“这是我的。”
江鸽子咽了一口吐沫,抬脸真诚的看着他说:“你的?”
“对,我的,我的教育账户。”
“所以……你是栗红谷,魇人养大的娃儿??”
……
第146章
干净的阳光从神殿顶端分叉,照耀在已清洗干净的神殿广场, 周遭的女贞树叶是饱满嫩绿的, 当光照耀在叶片的露珠上, 便被感染成无数微小的绚烂, 在清晨闪耀。
空气干净,带着浓郁的大地香气。
九谦先生今日起的很早,他带着自己的属下一起来到北燕的城堡车外送行,已经生不起半毫反抗意思的他真是矛盾又酸楚。
而这种矛盾来自于~啊,自己努力半生, 经营了那么久,其实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他们这一枝九州人颠沛流离, 怨恨哀怨了无数代,到了最后才发现对手太强, 恨不要提,也不敢提~他就是酸, 因为无能为力而酸楚。
这日子真是绝望又没有生路了。
逐渐在恢复元气的佛偈艾利, 在找到希望之后, 还需要他们么,还能允许他们的存在么?
这可不是以前了,给点吃的跟希望,就能吸纳一堆人的崇拜。
所以那两人到底去栗红谷做什么呢?他边走边思考,理智一再告诉他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可是左思右想他又实在想不出一个正确的解释。
难道因为栗红谷的那些珍惜宝石的矿脉?
然而最近发生的种种奇迹又提醒他, 佛偈艾利的宝藏已经消失,如果沼灵教的矿脉没有消失,他们也不会冒险将触角延伸到自己经营的这片,过去他们压根不屑一顾的龙血树基地。
他特意选了自己最简朴的产自本地植物纤维提取物制成的麻色长袍,这种简朴的色彩令他颇为心安了一些。
扎实的人生阅历告诉他,这种简朴色是能保护人的,尤其是在佛偈艾利这块土地上。
他们汇集,又一起来到城堡车外的空地上,而在那儿,北燕的一些侍从官已经将一辆大脚四驱动的草绿色越野车擦的锃亮。
一些用铁皮箱封存的物资正被捆绑着排在越野车的后座,九谦找了一圈,最后看到那位亲王殿下正在车不远处的一处石台上安静的打量着远方。
他神色专注的在看神殿,这种专注令九谦惶恐不安,他有些迷茫这位亲王的态度。
难道他?看中自己的地方了?
不会吧?
总而言之,他的眼神是不对的,就是那种,好像看到自己丢了很久的东西一般。
九谦在他的眼里看到的就是这个。
而就在这石台附近,有位穿着本地白袍,有着浓密络腮胡的男人,就莫名的吸引了九谦的注意力。
虽然这位表情平静,从表象上呈现出的一切状态都那么平常,然而九谦就是感觉很是别扭,说不出的别扭。
他走向石台,经过的时候还特意打量了这位一眼,昨天他没看到过他,他是谁呢?
然而这位眼神坚韧,根本对他不屑一顾。
就~如一尊雕像。
见九谦走了过来,江鸽子便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呦!起的够早的。”
九谦笑了,先礼貌的施礼,笑说:“瞧您说的,以往这个时间也早就起来了。”
江鸽子敷衍完,就继续眺望远方,九谦默默的站着,周围很安静,虽然他几次想问江鸽子,您到底去栗红谷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然而这话他到底是咽了,觉着问了也是白问。
终于~神殿敲响了晨钟,俞东池穿着一身利落的野战服从车内走出,一边走他还一边小声的跟身边的侍从官嘱咐着什么。
隐约,九谦听到了……三天,老商联银行这些字眼,资料的内容他是清楚的,所以这位北燕皇帝,他到底是在意的吧。
那些资料。
想到这里,九谦就像知道对手的短处一般,他莫名的就理直气壮,反正他是没有花过栗红谷的钱财的。
他辛辛苦苦在佛偈艾利经营,最后能够保持的,就是他的清白了。
他没有在这个地方剥削一文的利润,从始至终他都在帮助这里的人民。
他迎向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脖颈骨奇异的就拥有了力量,他施着符合身份的礼节问好,语气柔和且好心的问:“陛下,您……真的不需要一位向导么?我们惠善会有最熟悉栗红谷的向导,他会使得您的出行事半功倍。”
北燕皇帝今日的态度难得的软绵,跟昨日完全不一样,他的整个人都带着跟一切矛盾和好的气质。
见到九谦他先笑,说:“不必了,我们就是在那边外围观察一下,很安全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身后,又喊了一声。
换了一身野战服的江吃饭就慢吞吞的从车里挪步走出。九谦看到这位,眼皮儿周围的肌肉就莫名的有些脱出控制。
当然,不穿纱裙的“女皇”今天在他看来是顺眼多了的。
只要她不说话不笑,不露出口腔里的那个缺了两颗门牙的黑洞,一切都顺眼。
看到这位,有些他很想忘记的记忆,发生在昨天的那些不幸事情,又因这个人,又被他捡了起来。
该死的沼灵教,全无人性的沼灵教。
虽然九谦自己觉着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没有法律约束的佛偈艾利行走,手段不粗糙也难以生存,他觉着他比沼灵教清白万万倍。
想到这里,他的腰身又直了一些。
佛偈艾利是个充满哀伤的地方,因为饥饿及疾病死去这件事,在没有雨的前些天,每天都不间断的在发生,而这种不间断最后打磨走的就是九谦的同情心。
人命,命运这些东西对他而言,是很轻东西,已经算不上重量。
他不同情“女皇”,他知道在栗红谷,这样的人太多了,他们出生就注定要走这样的人间路。
说起向导,啊,对,他们的“女皇”可是本地人,栗红谷是她的故乡呢。
再没有比这个人更合适的带路人了。
江吃饭低头走到俞东池身边,被对方摸了几下发顶,她抬头难得的露出正常人与正常人沟通的样儿,也愿意沟通了。
她回应了俞东池的好,对他乖顺的笑。
俞东池看着小姑娘,语气软和的说了三字儿:“没事的。”
江吃饭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的江鸽子,这才点点头。
她知道没事的,因为这位拥有强大力量的“爸爸”,他无所不能。
他们用眼神交流的时候压根不会照顾到旁的什么人,即便九谦因为尴尬而面目涨红,他们也无所谓,好像他们的人生道路上,并没有一位导师跟家长教育过他们,你们在跟人交流的时候,需要照顾到别人的态度跟脆弱的自尊。
有关这一点,江鸽子算是做的最好的一位了。
江吃饭没教养,俞东池没学过。
“您确定安全?”
九谦生硬的找着话题,终于把俞东池的注意力拉回,此刻他万幸周围的属下不懂得九州语。
俞东池看向这位尴尬先生,好半天他才轻笑出声到:“他们告诉我,你们准备在海岸线开发旅游生意。”
九谦闻言脸色一白,这才多久?对方就掌握了他下一步的动态了。
毛尖先生从车上抱出两盆开的十分绚烂的小雏菊,将花送给九谦,还说:“先生,这是礼物。”
俞东池眼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毛尖将眼神飘向不知名的方向。
九谦不懂这位送菊花的意思,当然,可以得到北燕的礼物是一件好事情来的。
他慎重的接过这两盆不是很值钱,然而却开的相当漂亮的菊花儿。还挺好看的,他心里想着把花慎重的交给自己的属下说:“把它们放到我的会议室,好好照顾它们。”
毛尖看那人走远,就说:“只是一般的花儿,七八天浇灌一点点水就可以活,这是我们老家的品种,四季都开的。”
“是么,真是~谢谢了。”
“不客气,只是一点小心意。”
毛尖说完,扭身离开,脚步走的节奏快速而匆忙。
发生了什么事情?九谦敏感的觉着有事情发生,他看向俞东池,然而俞东池却走向越野车,开始绕着车辆检查出行装备。
马力强大的大脚越野已经被人卸下了帆布顶棚,在有限的空间内,戚刃他们尽量多塞一些物资到车上。
九谦步步紧随,一边走一边继续拉关系:“我建议您装上顶棚,相信我,最近的佛偈艾利天气多变,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下雨,雨量也是难以估算的,我们的天气预报装置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是的,最好的科技也估算不出它的晴雨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