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人间(153)
江鸽子将这些木杆子放进皮革内卷好,再用皮搭子一条一条的束紧,最后,他就像背了一包鱼竿一般,将皮包背在身后,慢慢站了起来。
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归期未定!
上午九点整,老三巷街口,各大建筑公司的建筑队都纷纷赶来上班。往日这些建筑工人的言谈举止,难免就有些吵杂。
可今天,这些人才刚迈步入巷,就看到一队军人,列队两行,人手左右提着一模一样大的黑色皮箱,正在往外走着。
走在军人最前面的,是一位……相当不好形容的长官?
昨儿他们还见到这位的照片挂在老三巷口呢?
不是说是杆子爷?艺术家么?
怎么今儿就是军人了?
心里有着疑问,然而他们还是乖觉的左右让开了并不宽敞的通道。
而就在队伍路过的时候,有个小姑娘发现与妈妈分开了,她就忽哇的一声哭出声,小跑着冲出人群,疾奔几步,一下子就摔在了江鸽子面前。
江鸽子脚步停顿,才要弯腰去扶,却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瓜子!!”
接着,穿着建筑工地制服的女人,跑出人群,几步来到江鸽子脚前,猛的跪坐在地,一把抱住了自己孩子。
孩子又惊又怕,哇哇大哭着,她就像普通的妈妈一样,慈爱又温柔的哄着:“瓜子没事儿啊!吓到了!妈妈不是在这里么?”说完,她抬头刚想道歉,当眼睛与江鸽子对撞,两人都惊了一下。
江鸽子意外的看着面前这人,反应片刻,他就若不熟悉,只是认识那人一般,微微点点头后,他绕开她就走了。
那只是几秒的眼神交汇,他能从她狼狈的一身旧工服,还有那双抱着孩子的粗糙双手上看出,这个女人的日子过的并不好。甚至,她抱着的孩子,身上穿的保暖衣裳也是质量最不好的那种。
她们穿的甚至不如连翘。
然而……那又如何呢?那孩子从八岁开始过的日子,怕是连这个待遇都没有吧!
那女人傻乎乎的抱着自己的女儿,队伍远了,她都是一动不动的。
整齐的脚步声消失,她眼里慢慢滑下泪滴,嘴巴微张的唤了一声:“楠楠……我的楠楠……”
看队伍走远,又有一位女士从路边跑过来,她先是扶起跪坐在地上的这对母女,一边扶一边问:“娟儿,你这是咋了啊?来,小瓜子儿,大姨抱抱,你看把妈妈吓的,以后可不敢乱跑了!摔疼没有?”
这女人撩起孩子的裤腿看了一眼,见到孩子没事儿,这才安心的带着自己打小长大的好友,一起来到工地一边的工棚下小心翼翼的问:“娟儿?娟儿?你怎么了?”
邢玉娟此时眼泪已经收了起来,她伸手抹了一把眼睛,笑着说:“没事儿!就是吓了一跳!”
那女人听到邢玉娟这样说,顿时也是气愤,她拿着安全帽对着工棚猛的一敲道:“这群该死的老兵,吓唬小平民作甚?看把咱小瓜子吓的!”
小瓜子吓了一跳,又抽泣起来。
邢玉娟抬手温和的在孩子眼角下抹了一下说:“是个误会,你也看到了,是小瓜子冲撞了人家!”
那女人恨铁不成钢的空出一只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哎呀,我算是看不下去了!玉娟,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日子!真是……我要是你……我就把眼前的日子过好!你不心疼你,你心疼心疼大瓜子,小瓜子成不成?孩子们爹跟你分契了,你倒好,一文赡养费你也不要,你是不是傻?”
邢玉娟半抱着,脱下小瓜子的小布鞋,用力在工棚上磕着泥巴,她一边磕一边面目冷硬的说:“总是我对不住他,一直因为家里连累他,这么多年,也是难为他了,再跟人家要赡养费,我没那厚脸皮!”
那女人一听更气了,她大声说:“好!就算你说的有理!可你见天贴钱跟蒋增益抢项目,你是疯了么!都是两家人了,你看看这段时间,你都因为非法竞争,进了几次衙门了?孩子们跟着你这都过的啥日子?你再看看人家蒋增益啥日子?”
她放下安全帽,伸手握住邢玉娟的双手说:“娟儿!算姐求你的好不好?咱就去咱厂子那边,把那张汇款单收下,反正也是邢旭卓拖累了你这辈子,你这是何苦?
那可是五百贯啊!你看看老大家这几个孩子的日子,你再看看你二哥三哥家那几张脸,解气不?有钱什么都好说!我要是你啊,我就接了这钱儿,穿金戴银也好,金羹玉液也好……你信我,这世道,有钱儿啥都好解决!明儿你收拾好自己,咱一起去再找找楠楠,你说你在儿子面前,总也得有个体面的人样子……”
这女人话还没说完,邢玉娟就面露讥讽,她一伸手弯腰抱起孩子,丢下一句:“我去工地了!”
说完,她没回头的就走了。
一边走,邢玉娟一边想,她一切的苦,皆是她的报应!楠楠不认她,父母冤死,除了不能原谅的邢旭卓,蒋增益。
她也不可以放过自己!她得吃苦!她得受罪!她就不配获得一天的好日子!
最后,在堕入地狱之前,她要想办法,把该进地狱的人,一个个的全部拖进去,跟她一起臭,一起恶心!
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正道理!
1888年的最后尾月。
一辆巨大的,打着北燕军部标记的磐能飞艇停泊在常辉郡还未完工的飞艇站前。
与九州其它国各种各样的飞艇涂色不同,北燕的飞艇喷漆冷硬又难看,黑灰色!
甚至它的造型也是全无美感,只注重实用性的。它是规规矩矩,上圆下方,就像个劣质的,没有涂抹奶油的蛋糕胚子。
最可笑的是,这个丑陋的蛋糕胚子,偏又有个美好的名字,它叫叶芝三十。
这大概是只有盖尔九州人才明白的一个梗了。叶芝是九州神话传说里,接近洛神的一位美人神仙。
而燕的皇帝陛下,李琼特,他喜欢用美人给自己的战舰,飞艇,游轮等等之类大型的武装器械,起上一个他认为是独特的名儿。
陛下认为这是一种幽默!可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他的指挥官们,每次听到这样的名字,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憋屎表情?
是他给的军费不够么?还是这些俗人不懂幽默?
在九州,只有燕的皇帝是姓李琼的,有关这个姓氏的由来,是个全世界人民都熟知的,悲催的大老婆与小老婆交锋以后的故事。
人分二等,由李生琼。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个父母的合并姓氏。
虽然籍道本人都死了几百年了,燕的李琼氏,中二病一如既往的没有治愈。
他就是要姓李琼!
天空下着碎雪,叶芝三十的最高平台上,爬满了下等空军,机械的油腻味道,即便是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冷空气里,都遮掩不住。
那些士兵手里拿着军队内部配发的小瓶二两装白酒,一个个的穿着单薄的衣裳,露着疙疙瘩瘩的壮硕肌肉,正在毫无姿态的对下面的车队评头论足。
一位士兵指着下面一辆一辆开入舱室的给养车说:“看!又是一辆顶级的皇家城堡!”
有人就问:“几型?”
“顶级满配!装载四人飞行器的□□!”
然后他们一起吹起了口哨,不敢大声,只能小声嘘嘘。
有士兵叹息了一声后说:“要二百万贯吧!这是第几辆?”
“第四辆!”
“哗……楚原来这么有钱么?”
熟悉内情的士兵讥讽了一声道:“楚昨天就登艇了!你知道个屁!没看到车身上的喷漆么?那是麒麟,京军!”
“哦!呵~所以又是一队镀金的皇家屁么?真是……就凭这些人么?”
“谁知道呢?陪着这群人去无人区,想想就绝望!”
叶芝三十半月前出发,一路绕着九州,四处接着各国送来的所谓精英。
这群低等士兵,精英是无缘得见的,下仓不是他们可以去的!
所以这一路,他们倒是把以前从未见过的皇家城堡车型,看了个全换。
说嫉妒也好,羡慕也好,这些人都是为了燕而来的,他们也就是虚张声势的表达一下心里的不忿而已。
毕竟,像是全球最好的皇家城堡,燕皇室都拥有的不多。
然而,随着行程缩短,从中州开始,叶芝三十开始降落不明机场,一些以前只在画报上,电视里,广告里才能得见一面的皇家城堡,如今就像不要钱的一般,短短五天的功夫,下仓内已经停放了有三十多辆了。
最可气的是,它还是从基础车型,一路攀升到了如今的顶级车型。
燕的军中配置在九州,属于中档偏上。
然而在这群下等士兵当中,最高月薪也不过是一月三十贯。
三十贯距离三百万贯太过遥远。
一样都是卖命的!凭啥他们就要混顶部机械仓?所以说几句酸话,这个倒也是能够理解的。
他们喝酒看热闹这样的行为,机舱长就放任了。
士兵们议论纷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有个士兵忽然喊了一声:“禁声!”
“你疯了!下士?你叫我禁声?”
说话的士兵很显然是吓到了,他颤抖的拉拉自己的长官,指指下仓入口的位置颤抖的说:“那边……您看那边啊?”
他的长官骂骂咧咧的踢了他一脚之后,晃动微醺的身体,靠着栏杆举目看去,当下,这位一直说着粗话,吹着牛逼的上官也傻了。
他嘴巴颤抖,好半天才说:“为什么?古巫?是古巫?难不成死了,就地就要把我们超度了么?”
“
第76章
叶芝三十下仓。
巨大的城堡式房车都用飞艇固定卡槽,紧紧的卡成一个个井然有序的临时军营。
军营区气氛诡异, 安静而界限分明, 基本就是照九州各国的小圈子, 而划归活动区域,即便有许多军人出自一样的皇家军事高校,有着深厚的同门之谊, 或两边家族有门第契约关系,他们也从不来往。
就是双方最高长官, 清晨带着士兵训练, 两边熟人见面,也是远远的就停下脚步, 相互点点头, 接着迅速分开。
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连燕子在江鸽子到来的第一晚,就抱着自己的行李从中州营地,出走到了江鸽子的城堡车里。
他是没有国界的巫, 也就是一个特例了。
如今人家地位高,皇帝陛下都管不了他乱跑,俞东池就更不用说了。
他在宗室说话,都没如今的连燕子有用。
军中生活规律而快速, 一天的时间转瞬就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 江鸽子的秘书戚刃带着车上的厨师长付开年,还有厨师助手左桐, 开着一辆电拖车, 去中仓去领取艇上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