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御医不老实(92)

　　“等等。”
　　秦修宁驻足，深吸一口气，半刻后再次转身。“你刚才说等我很久了是什么意思？”
　　那男子淡淡笑了一下，盯着秦修远的眼神一瞬不瞬，只是微微侧头对那门童所答非所问道：“阿丁，去把后面最好的酒拿出来，让我和莫染好好叙叙旧。”
　　当他们二人被请进了这很不起眼的院门，跨过空旷的前院的影壁才发现后面别有洞天，跟外面的古朴萧索相比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
　　雕梁画栋的楼阁之间以长廊相连，长廊上饰以花灯，灯火通明，形成一条条璀璨的光链。每一扇楼阁的窗户都镂空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里面传出丝竹古琴觥筹交错之声，偶尔还有翩翩舞者的妙曼身影从窗前飘过。
　　转过最后一道长廊，他们来到了角落里一座独院。
　　一进院，空气中便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各个角落都可以看到鲜艳的花卉和茂盛的竹林，好似浮华削金梦里的一处世外桃源。
　　算起来，这其实是高璟昀第一次来这样风月场所，偶尔听到欢男艳女的调笑和娇吟，令他浑身都愈发不舒服起来。
　　但他无暇他顾，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前面那个坐轮椅的男子身上。这人是谁，秦修宁和他什么关系，这些问题像一条越缠越紧的荆棘勒在他心上。
　　但来之前秦修宁嘱咐过了，现在他是他的家仆，不能问，不能说。
　　他忍着快要炸开的心，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脸沉郁的秦修宁身后一路来到这座竹林间的小厅。
　　院当中是一座六角竹厅，四面开阔，正中一条古朴的梁檐上写着“听竹”二字，当中设一石桌，摆满珍馐美酒，环顾四周，翠竹围绕，流水潺潺，十分幽静。
　　“请坐。”那个叫阿丁的门童把那男子推到主位，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一时间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那男子的视线落在高璟昀身上。高璟昀也感觉到对方在打量自己，似乎在等自己乖乖主动退下，好留出给他们“叙旧”的空间。
　　高璟昀尽管心中不愿，但碍于此刻他的身份，也只好学着那阿丁的样子弯腰行礼，忽然，一只手拦在他的面前，只听秦修宁冷硬的声音打断他，“你呆在这里就好。”
　　气氛一时间变得更加诡异和尴尬。但也只是一瞬，那男子便爽朗地笑了，“难怪这么好看，看来不是一般的‘家仆’啊。”他话中有话地拿起一个空酒杯，放在高璟昀面前，做出请的手势：“那小公子也请坐。”
　　高璟昀看了看秦修宁，得到眼神的默许后不自在地坐在了他身旁。
　　趁整理衣摆时他偷偷打量他的神色，他从未见过秦修宁这副面色如灰的样子，好似他身体的每一寸经络都在违抗他的意愿，但最后又不得不妥协顺从。
　　究竟是何人能让一向肆意放荡连宫规和生死都不放在眼里的秦修宁变成这样？
　　“慎琮，我的确是来找那本蛊书的，如果方便，可否借我一阅？”
　　慎琮？
　　秦修宁率先开了口，高璟昀再次惊异抬眸，秦修宁的眉梢挂着别扭，拧成不自然的角度，那句显得有些卑微的请求完全不像是他说出来的。
　　那男子脸上也挂上了明显的不悦，“莫染，你的性子还是那么急啊。这么多年不见，你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吗？”
　　说着他不经意似地低头朝自己的腿扫了一眼，云淡风轻道，“我们的关系不止是见面借个东西那般潦草敷衍吧？”
　　秦修宁的脸色十分难看，尽管低下头掩饰，但高璟昀还是看到了。
　　“那、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满桌的珍馐佳肴，价值不菲，包括他身上的衣服，也并非出自寻常人家。
　　“好。怎么不好呢。得知要这本蛊书的竟然是你，就更好了。”
　　“你如何知道是我？”
　　慎琮神秘笑笑，倾身为他倒了一杯酒，“你那小师弟看着精明，其实呆头呆脑单纯的很的，姑娘哄着几杯酒就什么都说了，还当着我的面给你写了字条呢。”
　　秦修宁心里一悸暗骂这个没出息的。他敛了神色，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兜圈子了，这本蛊书对我至关重要，还请借我一阅。”
　　“哈哈哈哈，你这么认真作什么，可真折煞我了。一本蛊书而已，我怎么会刁难你。来人。”
　　很快，一个衣袂飘飘的婢女托着一本书来到亭中。
　　“这就是你要的那本书，是前一任庄主从一位凉兰的巫医手里收的。”他拿起书，随意翻了翻，然后递给秦修宁，“你看看，是不是这一本？”
　　秦修宁接过那书，拿在手上感觉沉甸甸，翻开后有古书特有的一种霉味。他很快就找到了“巫栖蛊王”那一页。
　　刚看几眼，书一下子被抽走了。慎琮抬眸望着他，　“书我可以借，不但可以借，我还可以送与你。只是得看我高不高兴借，乐不乐意送。”
　　他眼眸带笑，意味深长地朝秦修宁和他身后的高璟昀看了一眼。
　　“我知道，你的小师弟说你记性特别好，过目不忘，那么多医书基本都是只看一眼就能全部记住，所以才用了不到五年就出师下山了。但是，我觉得不尽然。因为好像把我全忘了。”
　　言罢，他将书放回到婢女手中的托盘上，倾身从秦修宁手中接过他喝空的酒杯，拿到鼻下轻嗅，然后指尖在他喝过的地方来回摩挲，眼神缠绵流连。
　　“那天，你好像走得太匆忙，一句话都没对我说。那句话，莫染......”男子幽怨地深深叹了口气，“我等了很多年。”
　　膝上捏紧的拳隐隐泛白，他忽又起身，高大的身形几乎要将那人笼在他的阴影下，却听他毕恭毕敬道，“当年之事，是我的错。我欠你一句道歉，你想让我如何做都可以。”
　　慎琮坐在轮椅里，仰头看他忽然笑了。他手中的象白玉柄扇子朝他面前的位置轻轻点了点，“我要是想让你做太监呢？”
　　被触碰到的秦修宁霍然向后一退，眼神死死盯着他。
　　而在一旁的高璟昀看他这轻佻放浪的样子，喉咙里似是梗着一块石子，磨得他疼。
　　尽管他练就得藏气功夫再好，此刻双眼里的怨愤还是出卖了他。
　　“哈哈哈哈，逗你呢，我可舍不得。不过，我要的可不是一句道歉。”
　　慎琮看到高璟昀脸上的表情，甚是得意地笑起来。秦修宁既然不舍得这小“小家仆”，他就留他好好看看。他换上了另一副凄凄艾艾的神色，“时过境迁，我现在才明白过来，这些年我错过了什么。”
　　他的扇子边沿抵上了秦修宁的腰带，暧昧地在边缘来回游走。
　　“这些年无论我用了什么方式都居然都忘不掉你，因为再没有一个人能让我那般刻苦铭心地痛和恨。我才知道，恨是因为无法出口的爱。”
　　慎琮用那双宛如星辰的眼眸深情地仰视着他，“所以，你知道我想听你说什么，要你做什么，对不对，莫染？”
　　说完这些，他微微侧头朝秦修宁身后的高璟昀看去一眼，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漠的轻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看穿一切的悠然自得，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嘲讽。
　　“我想，那些话，你这位‘家仆’就没必要跟来听了吧。”说着，他眉头微皱地撑着自己的身体，似是努力要站起来，可腿上无力根本不可能站稳，一下又跌了回去。可他仍倔强地站起身，想再凭自己站起来，可还是又重重跌了回去。
　　秦修宁知道自己闯祸后听说他后来从桥上跳下去摔断了腿，但传闻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他始终无法无动于衷视而不见，毕竟他是因为自己酒后做了错事才令原本前途大好的慎琮声誉尽毁的。
　　慎琮的额头上一层亮晶晶的，紧紧攀住了秦修宁的衣袖，露出一个跟他非常不符的黠笑，“莫染，抱我进去吧，我累了。”
　　这话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而这一切就发生在近在迟只地高璟昀面前。高璟昀攥紧双拳在心里默念不要，那种曾令他浑身焚烧般的怒火再次被点燃。当年阿姿茉和如今这个慎琮都一样，都是他最难容忍的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