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御医不老实(56)
“这可是御膳监,不是你们太医院!”
秦修宁直着身子,不行礼也不回应,好似没听懂他的话一般,抬头看了看门楣。
“御膳监啊,刚才进来前确实没仔细看。”
“这是大内!您当是您家秦王府那个小花园吗随意溜达?!”
见秦修宁被吼愣住,季明礼那双一线天的小眼睛里写满了讥讽和得意。一个小小的异姓王,大难当头了还不知道,居然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狂荡肆行,当他这内务府总管是摆设吗!
季明礼从别处得到了些消息,说皇上要办秦王,这时可是一点没再把他放眼里,反正老祖宗也说了,他们秦家蹦跶不了几日了。
“赶紧从哪来.....”
季明礼一边说着一边心想,还不赶紧滚,可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秦修宁迈着大步就要跨进御膳监的大院门里去。一边走,还一边用背影回他,“多谢公公提醒,这下确认好了,我要去得可不就正是这御膳监。”
“哎!你给我站住!这你一个从六品御医该来地方吗?你经过本公公同意了吗?”季明礼反应慢半拍地从后面追上去,小跑那几步好像追大象的小鸡。
听到身后的脚步,秦修宁突然停下,季明礼一个没刹住车撞上了秦修宁,突出的额头刚巧撞在秦修宁的后背上,顿时眼冒金星。
“哎呦!!老奴的头!!”
季明礼吹胡子瞪眼地指着秦修宁,“你,你是故意的!”
秦修宁唇角弯出一个明艳的笑,“季公公,微臣奉旨有权查看一切有关皇上的衣食住行,怎么,季公公这是要替皇上做主了?”
季明礼揉着额头在几个小太监的搀扶下勉强站好,额头上一片红,心里暗骂这人的后背怎的比宫墙还硬。他狠狠翻了个大白眼,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他既能从众多太监中得到王庆赏识一步步做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有他过人之处。他知道不能跟他来硬的,于是,转眼间变了个人似的便换上了惯常笑容一步步靠近秦修宁,双手一礼高拜于胸前。
“世子说笑了,奴才可不敢,奴才不过是怕秦大人不按规矩来下面人又眼珠子浊,冲撞了大人罢了。”
这变脸如翻书的本事,饶是秦修宁也看呆了。
只见他左右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原本搀扶他的小太监们立刻退远几步背过身去装成几朵空气,而季明礼一步一扭地朝他斜身靠过来,语气亲昵地教人辨不出真假,仿佛刚才那横眉立目的样子不过是场黄梅戏。
“哎呦,老奴忘了,秦大人手上有皇上给的御符,瞧老奴这记性。都是为了皇上安危,世子别见怪。不过今日秦大人没在皇上身边,奴才就多了份心帮大人有心记了下,老奴这就呈给大人,当是赔罪了。”
秦修宁心道不知这货又憋了什么坏,但是笑容还是一点点爬上嘴角,“好啊!那微臣可要替陛下好好谢谢公公!”
季明礼慢悠悠地媚笑,这一笑看得秦修宁直发毛,只见他从袖子里抽出一份还带着他体温的信笺,太监们身上那种特殊的脂粉香气随即扑面而来,呛得秦修宁差点掩鼻后退。
想必是上次他说他口臭,季明礼用脂粉掩盖过了头。秦修宁好奇地打开一看,是一封比他详细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记录,上面细致地写着皇上几时几刻喝了多少茶,吃了几颗梅子,见了谁,和谁握了手拍了肩,简直事无巨细地令人发指。
可唯独有一条,简短神秘地格外惹眼:
“寅时二刻,帝晨起召安于秘室。直至一时辰后,二人出,先后沐浴。”
季明礼敏锐地看出秦修宁盯着这行字在发怔,于是笑盈盈道,“老奴得赶回去伺候了,每次晨起召完小安子晚上都会乏得很,早早就要歇下了。”
“小安子?”
季明礼一声媚笑,“是啊,小安子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都藏着一般不肯让在身边伺候呢。只有每次烦躁身上不爽利,才会召小安子来,说比你们太医院开的什么汤药都好使呢。”
季明礼翘着手指似是把自己说害羞了,掩面一笑趾高气昂地从秦修宁身边走开了。他久居后宫,深谙这后宫里的人,宫女太监小御医的,浑身上下有几个心眼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尤其是皇上这种后宫空虚的,稍稍有不安分心思的不就是图能有朝一日爬上龙床坐那天下最独一无二的一分荣宠么。
世子?呸,狗屁世子,也不过是个想爬龙床的贱子!
季明礼走远,秦修宁望着那得意的背影,周遭散开一身冷气。
季明礼的目的他一眼就懂,不过是想拿这事刺激自己罢了。
可是,小安子?一个太监?这李未寻几年不见摇身一变成了皇上不说,连那方面也变了?
但很快他就推己及人地想到自己,那天他那样满身通红地裸在水中,他不是也可以转头就走么。
这于他而言,同转了性也没什么差别。
看来七年,足以改变一切。
一个江浔之就是很特别的存在了,现在又多了个小太监,秦修宁颇为头痛得捏了捏眉心。
这果然做了皇上的人,精力旺盛得异于常人,喜好、心性也是捉摸不定。
转眼三天后,一年开头最重要的皇家祭祀——春祭即将开始了。
秦修宁没有得到宣召,已经三日没有见到皇上,出发前一夜,他正收拾行囊,门上突然有人敲门。
“是我。”
听闻是邱秉俞的声音,秦修宁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东西打开门。
“邱伯父,这么晚还未休息?”
邱秉俞被请进,稍稍环顾四周,发现御医院这间小偏室阴暗潮湿,眉头蹙起。
堂堂世子偏要淌这趟浑水,做个朝不保夕的小医官,原本他想不通。可经过最近这几日之事,他全明了了。
他在桌边坐下,习惯性地捋了下胡须。
“我来看看你,这次春祭皇上顾念我年迈没有让我同去,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邱伯父大可放心,有我在,陛下不会有事的。”
邱秉俞抬眸望向他,忽然就被那双眼眸里某种情愫打动了。
冒死救皇上的性命、为皇上亲尝毒药、让他在碗边抹蜂蜜、害怕伤到皇上偷偷自己上药......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是动了真情是什么。
面对这位旧友之子,他忽然心软下来。
余光扫到一个纸包,拿起在鼻边嗅了嗅道,“青梅?”
秦修宁点头,干忙从邱秉俞手中接过后塞进了行囊中。
邱秉俞没想到他还专门为皇上带上了喜欢的青梅,当是他被发现了这点心思而不好意思,于是主动开口冰释前嫌。
“虽然之前我不相信你的医术,但你救了皇上是事实,皇上都既然如此信任你,我又岂会为难你。所以你也不必避讳我,我虽然老,但并不顽固。
皇上这几天没见你,是因为春祭的事和……之前阎良弼残余下的事情缠身。”邱秉俞神色忽而沉重,顿了片刻后,继续道,
“既然走到今天这一步,就不要任性用事,那毕竟是皇上,要小心侍候才行。”
邱秉俞像是想到了什么,暗暗咳了一声,继续道,“皇上.....虽是强势了些,但好在你也是御医,自然是知道如何照顾自己身体。
这个你春祭的时候带上,身为御医,时刻要记得自己的职责,要提醒陛下不、不可太过。”
秦修宁拾起那药包,在鼻尖也闻了闻,眉头立刻蹙起来。
“熟地、生麻黄、白芥子、炮姜、杜仲、狗脊、菟丝子、牛膝、川断、丝瓜络.....还有海马?”
邱秉俞震惊地嘴合不拢,他已经将上述那些药磨成了粉,他只是闻了一闻就将方子里的药一味不差地说了出来。
“这两日太医院还在给陛下送这个补汤?”
邱秉俞不明所以地点头。
秦修宁明白了,季明礼八成是从太医院知道了这药,把自己当成了想爬龙床的医馆故意勾引皇上。
他想爬龙床是没错,想勾引他也是没错,但是还不至于这么如狼似虎如饥似渴,还反倒成全了什么小安子,想着想着胸口渐渐燃起一股无名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