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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暮雨(62)

作者:蘅楹 时间:2021-06-26 03:21 标签:破镜重圆 HE 年上 虐恋

  原地怔了一会儿,夏薰弯下腰,举起药碗,递到祁宴手边:
  “……喝吧,凉了就更苦了。”
  祁宴极其虚弱,以往喝药,都要脂归一勺一勺送到他嘴边,喝不了小半碗,还要停下来喘口气,才有力气继续。
  他没有奢望过夏薰会亲自动手,夏薰愿意叮嘱他吃药,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他颤巍巍接过药碗,两只手不停发着抖,勺子敲击着碗壁。
  他把碗拿到嘴边,没等喝两口,药汁已有一大半洒在衣服上,就连他胸前的绷带,都氤氲出大片褐色的水渍。
  夏薰放弃般轻叹一声,坐在床边,拿过他手里的碗。
  “我来吧。”
  他舀起一勺药,喂给祁宴。
  祁宴没有动,他僵在当场,连呼吸都忘了,他睁大眼睛望着夏薰,满脸不可置信:
  “你——”
  夏薰没有与他对视,他一眼不眨看着手里的勺子,都快把它盯出花了:
  “什么都别说,喝吧。”
  祁宴惊讶未定,凝眸盯牢夏薰,喝下第一口,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夏薰全程没有表情,一心一意给他喂药。
  祁宴看他一会儿,将辛辣的苦药含在嘴里,闭上了眼睛。
  他眼底微热,鼻头发酸,眼眶中隐约有湿意。
  夏薰也许看出来了,也许没有,但他的动作没有停顿,剩下的半碗药,很快被他喂完。
  他对祁宴说:“好了,你休息吧。”
  正欲放下药碗,蓦地被祁宴抓住手腕,夏薰疼得“嘶”第一声,手一松,瓷碗掉落在床,勺子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祁宴好似没有听见,他褪下夏薰的袖子,指腹轻轻摩挲过他的手腕。
  那里有一圈青黑色的淤痕,是祁宴伤重时抓出来的。
  他心疼地问:“这些……是我弄的?”
  夏薰轻描淡写:
  “不是,是我摔的。”
  祁宴勉为其难,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说是摔的,到底要摔在哪里,才会有这样的伤痕……”
  他握着夏薰的手腕,贴到自己嘴上,语带懊悔道:
  “为什么我总是让你受伤……为什么……我不能对你好一点呢……?”
  夏薰摇头,坚定地抽出手:
  “不必如此,说到底……你不欠我什么。”
  祁宴痴痴地望着他,眼底似有粼粼的水光:
  “如果我心有亏欠呢?”
  夏薰怔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长吁一口气,叹然道:
  “你总会说一些让我接不上来的的话,其实……你不该把我留在你身边,我……”
  他没有把话说完,也不准备再说了。
  祁宴猜不到他原本想说是什么,他可能要说“我不会喜欢你”,或者会说“我不想见到你”。
  但祁宴不在乎了。
  他竭力朝夏薰伸出手:
  “过来……一些,让我好好看看你……”
  夏薰心想,他应该马上走的。
  此时此刻,他最该做的事,就是离开房间,趁着夜色,远走高飞,前去千里外的窦州,此生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他是动了动腿,可他到底没站起来。
  他被祁宴的话语蛊惑,鬼使神差般,居然真的凑近了他一些。
  祁宴原是想摸一摸他的脸,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让他眼前陡然发白,他身体猛地倾倒,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忽地下落。
  夏薰接住了他的手,他扶住祁宴的胳膊想稳住他,却被他带着一同歪倒在床上。
  疾风从窗外吹进,蜡烛渐次熄灭,房内陷入漆黑。
  夏薰不适应黑暗,一时无法视物,待他能看清了,才发现自己倒在祁宴怀中。
  意识模糊之际,祁宴仍记得将胳膊垫在夏薰脸侧,没有让他直接摔在床板上。
  床纱轻柔拂过夏薰的脸庞,隔开了他与祁宴。
  时隔七年,凭借着纱帐的阻隔,夏薰第一次认真凝视祁宴的脸。
  祁宴太疲惫了,睁不开眼睛,夏薰的视线愈发肆无忌惮,他见到祁宴紧闭的眼睫下有浅淡的阴影,他的脸颊轻微下陷,衬得鼻骨高耸突兀。
  他面色憔悴,嘴唇干裂泛白,连头发都失去了光泽。
  这是一张明显的病容。
  感觉到夏薰的注视,祁宴闭着眼,轻轻笑了:
  “你是在看我吗?”
  夏薰顿了顿,说:
  “怎么?你是黄花大闺女,不给看?”
  祁宴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重,他缓慢地抬起手,将手掌贴上夏薰的侧脸。
  “可惜……我没力气睁眼了。”他虚弱地说:“就让我摸摸你吧……”
  他的手指掠过夏薰的眉宇,干枯的掌心带来粗糙的触感,夏薰一动不动任他摸着,一呼一吸间,温热的呼吸吐露在祁宴掌中。
  祁宴吃力地移动上半身,慢慢靠近夏薰,将额头抵在他耳际:
  “……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好看?”
  夏薰哼了一声:
  “你不照镜子吗?这句话还是说你自己比较合适。”
  祁宴以极慢的速度摇了摇头:
  “不是的,在我心里,你真的——”
  他的嘴唇开开合合,说了几个字,夏薰一句都没有听见,他便已疲倦地低下头,枕着夏薰的肩膀,沉沉睡着了。
  他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夏薰身上,不一会儿,夏薰的半边身子就开始麻了。
  他透过半开的窗户,抬眼望向夜空,月光毫不吝啬地倾泻而下,他抬起手接住一缕,手中的月波,像一汪银白色的湖水。
  纱帐如潮水般在风中飘扬起伏,而夏薰就枕着月光,安然地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在祁宴醒来前,夏薰悄然离去。
  他回到自己房中,而脂归早在等他,她穿了身朴素的衣裳,没有戴首饰,只挽了简单的发髻,肩上还搭着个小小的包袱。
  夏薰马上意识到,脂归要走了。
  她跪在地上,给夏薰行了一个大礼,将夏薰送她的那枚玉带钩高举过头:
  “多谢公子一路相助,奴婢感激不尽,没齿难忘,特来向公子辞行。只是这玉带钩太过贵重,奴婢万不敢收,还请公子收回,否则奴婢寝食难安,奴婢当自食其力、自谋其身,不可收如此大礼。”
  夏薰接过,让她站起来:
  “别跪我,也别自称奴婢,你已经不是下人了。”
  脂归不肯起。
  夏薰问她:“你不去拜别祁宴吗?”
  脂归说:“大人尚未醒来,奴婢便不去打扰,往后大人有公子陪伴,想必再无忧虑。”
  夏薰一时无言。
  脂归向夏薰深深叩首:
  “奴婢走后,望公子保重自身,奴婢愿公子一生安稳,永葆荣华!”
  夏薰扶起她:
  “别说这样的话,你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快走吧,你该去找你的家人了。”
  脂归提着包裹,尽管依依不舍,最终还是离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方才夏薰扶她的时候,悄悄将玉带钩塞进她的行囊之中。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夏薰喃喃自语:
  “都要走了,还客气什么?没有钱,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自谋其身。”
  几天后,储安裕对弓箭手的审问宣告结束,获得的口供足以定陈县公的罪。
  罪及皇亲国戚,储安裕要将这些人押送至大理寺,而祁宴也要带着证据回京了。


第46章 乱山昏
  年轻的皇帝雷厉风行,在祁宴和储安裕进京的三天后,公开宣布了陈县公的罪行,下达了对他的处置。
  陈县公借玉矿牟利,欺上瞒下,党同伐异,为掩盖罪行,不惜刺杀朝廷命官,罪无可赦,判斩首示众,家中男丁流放,女眷没入宫中为奴。
  与当年夏弘熙的终局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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