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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暮雨(25)

作者:蘅楹 时间:2021-06-26 03:21 标签:破镜重圆 HE 年上 虐恋

  他撑着地,吃力地爬起来。
  他的脑袋还在轰鸣,脖梗处的伤口缓缓淌着血。
  那把茶锥还紧紧握在他手里。
  他刚才太紧张了,手指用力到痉挛,现在他想把手掌打开,都做不到。
  他只能一根一根强行掰开手指。
  茶锥掉落在地,和满地的碎瓷片躺在一起。
  那些瓷片白白红红,红色的,自然是沾染了祁宴的血。
  夏薰的头很痛,脖子很疼。
  他的嘴唇被祁宴亲破了,唇齿间都是残存的咸腥味。
  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是衣衫不整、相当狼狈的模样。
  而祁宴比他更糟。
  他周身遍布血污,舌尖被夏薰咬伤,唇角还有血迹。
  他带着满背的伤口,恍然呆坐在地,颤抖地呼吸着。
  他面容憔悴,依旧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
  还有昨夜的雨水,不停从他发间滴落。
  水珠顺着下巴,滴道他胸前的衣服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渍暗影。
  他看上去不比夏薰从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土崩瓦解的迹象。
  在夏薰印象里,祁宴很少有如此一蹶不振的模样。
  祁宴永远都是那么镇定自若,就连带着官兵查抄夏家时,也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夏薰爹娘与祁家是世仇,害得祁宴全家老小死得只剩下他一个,他终于寻到机会报仇,应当很欣喜才是。
  可即便亲手挥剑砍下夏弘熙的头时,祁宴的表情都没有一丝波澜。
  夏薰记得如此清晰,是因为那天,他从始至终都一眼不眨地望着祁宴。
  起初他是不敢相信,后来他是心存妄念。
  他妄想在祁宴脸上见到哪怕一丁点痛苦的神情。
  即便没有痛苦,有一闪而逝的迟疑,夏薰也能心存幻想,幻想祁宴至少有某个瞬间,是喜欢过他的。
  可是没有。
  直到他带来的官兵给夏薰带上镣铐,直到夏薰跟在大哥身后走上囚车,祁宴如刀刻般英挺的脸庞,都没有半分裂痕。
  夏薰只在他脸上看出了旁人难以察觉的悲悯,他便知道,祁宴这是在可怜他。
  他不是在可怜夏薰,他是在怜悯他的愚蠢。
  夏薰居然以为,祁宴会喜欢身为仇人之子的他?
  简直太傻了。
  夏薰都要被自己的傻气逗笑了。
  而此刻,夏薰很困惑。
  祁宴看上去,远比那日要痛苦百倍千倍。
  夏薰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让祁宴不要给我过生日,不要再想方设法对他示好。
  夏薰生来愚笨,去哪里都不受人待见,在家被家人欺负,去了外面还要被祁宴骗。
  但他就是再蠢,也不会被同一个人蒙骗第二次。
  祁宴失魂落魄坐在地上,好像根本没听见夏薰在说什么,哑着嗓子问:
  “你想要什么礼物?你还有……什么愿望?”
  夏薰捡起自己的木簪,它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
  “这是我给玉珠的陪葬,我要跟它一起埋了……这就是我的愿望。”
  他摇摇晃晃,蹒跚着走到门口,拉开大门。
  祁回和脂归领着几个下人,就站在院中。
  他们听见动静,不敢进来,提心吊胆候在外面。
  看到夏薰的样子,众人皆是大惊。
  脂归急急跑上来扶他:
  “公子?!您这是——??”
  祁回大步上前,从夏薰身侧经过,快步走入屋内:
  “大人——?!”
  身后传来他的惊呼:
  “快!快叫大夫!”
  夏薰无暇他顾,紧紧捏着木簪,踉踉跄跄朝后院走。
  那里的墙角有他挖出来的洞,他要爬过去,去到玉珠身边。
  他恍恍惚惚朝前走着,脂归就亦步亦趋跟着他。
  见他魂不守舍、摇摇欲坠,她惊疑不定地问:
  “公子,您要去哪儿?您受伤了,脂归带您回房,请大夫看看吧?”
  夏薰没有力气说话,虚弱地摆摆手,执意前行。
  太阳从天边升起来,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地上铺的汉白玉石反着日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就半闭着眼,迷迷糊糊往前走。
  夏薰走了很久,才来到那座墙根。
  他拨开墙边的杂草,跪在地上,想要从洞里钻过去。
  脂归拉着他,说什么都不让他继续。
  他用力甩开她的手,她被推得一个趔趄,向后坐倒在草丛里。
  夏薰气若游丝地说:
  “抱歉,我必须要过去……我的狗,还在前面等我……”
  话音半落,额头一阵迅猛剧痛袭来,他疼得一抖,意识逐渐远去。
  他重重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第19章 流霞倾
  夏薰是渴醒的。
  他的嗓子干得发疼,舌头和上颚粘在一起,轻轻吞咽一下,都觉得喉咙要着火。
  他闭着眼睛坐起来,想找水喝,往床边随便一摸,被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牢牢接住。
  他立刻清醒过来。
  一抬头,正好见到脂归的脸,她的瞳仁颜色很浅,是泛着光的琥珀色。
  他还没开口,脂归就把一杯温温的茶水放进她手中。
  夏薰三两口喝完,她又续上。
  如此这般重复数次,夏薰一口气喝干了一壶茶。
  他喝得太急,下巴上都是水,他用袖子随便擦去,感觉到有几缕头发粘在脸上。
  贺琮给他的发簪不知何时不见了,他的头发全都披散下来,十分不成体统。
  他问脂归:
  “我的木簪呢?”
  脂归迟疑地看了一眼火盆。
  夏薰顺着她目光望去。
  炭火里,隐约可见一根烧焦的木簪,旁边还有块未燃尽的手帕。
  脂归告诉夏薰,那些都是被祁宴扔进去的。
  脂归说,他晕过去后,是祁宴抱他回来的。
  祁宴背上的伤不停流血,他抱着夏薰走到哪里,哪里就留下一串血脚印。
  夏薰沉睡时,府里的下人打扫许久,才将遍地狼藉收拾干净。
  “祁回把附近医馆里所有大夫都请来了,当时您睡在床上,怎么都叫不醒,几位大夫一边为您诊治,一边给大人包扎,满屋子都是血腥气,大人的衣服脱下来,都能拧出血——”
  见夏薰毫无触动,脂归没有继续。
  夏薰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天际线上的太阳,不是朝阳,而是落日。
  他躺了一整整一天。
  他的头还在痛,脖子上的伤口也很不舒服。
  他看了一阵夕阳,问脂归:
  “有饭吃吗?”
  晚膳很快上桌,夏薰扯下绑着床帏的布条,将头发扎在脑后,往桌边一坐。
  等看清桌上的菜,他的食欲荡然无存。
  “只过了一夜,你们祁府就败落了吗?连肉都吃不起了?”
  桌上全都是些清粥小菜,一丝荤腥都不见,旁边还有一碗黑乎乎的汤汁,一看就是他的药。
  汤汁散发的苦味都快化出形状,打在他脸上了。
  脂归安抚道:
  “都是按照大夫的医嘱给您做的,大夫说您饮食要清淡戒油腻,等伤好了,您想怎么吃都行。”
  夏薰皱着眉,把清澈见底的米粥端起来,捏着鼻子灌下去。
  无色无味的白粥,比苦药都难喝。
  脂归看他吃得痛苦,不停找话和他说:
  “昨夜奴婢真是担心,知道您不见了,又听他们说玉珠死了,奴婢还以为……您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可把奴婢吓坏了!”
  夏薰放下碗:
  “你不怪我用药把你迷倒?也不怪我不告而别,害你被祁宴责罚?”
  脂归顿了顿:
  “其实……大人不是您想得那样,他很严肃,但一点都不暴虐,他从不找我们这些下人撒气,即便做错事,也不会打骂我们。”
  夏薰夹起一筷子菜送进嘴里。
  脂归觑着他的脸色,试探地说:
  “就像……他对您的爱犬玉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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