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夜天[穿越](18)
“香皂卖得最好,赚了不少。精油卖得也好,只是太贵,买的人还是少。”林账房道,“唐夫人说,去岁的红利今天就请人给您带来。”
话还没说完,唐府的人就到了,来的是唐管家和唐夫人的贴身丫鬟海棠。两人向唐慎、唐璜拜了年,送了年货,把去年赚得的红利给了唐慎。
管家道:“小少爷,一个月前的事夫人已经查出了一点苗头。夫人说,等到县考发榜,她定会抓个人赃并获。今日过年家中人多,夫人不能亲自来,她问您和小姐晚上可要去家里吃饭。”
唐慎早就忘了这件事,回忆了一下才明白这说的是唐云来砸东西,唐夫人觉得背后有人唆使的事。“不用了,我们有饭吃的。”
管家没再说,与海棠一起离开。
姑苏府的过年气氛十分浓厚,一直到正月十六,到处都有人串门拜年。
唐慎手里拿到了钱,琢磨着要不要再卖点什么东西。可他实地调查了一下,发现姑苏府虽然富裕,但也正因为它太过富裕,它几乎什么都不缺!能卖香皂和精油,是因为这是“奢侈品”。至少精油是奢侈品,香皂是轻奢品。唐慎心里清楚,如果没有唐家的雄厚财力在背后支撑,想卖香皂和精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月十七,唐举人家拜年的人少了点,唐慎带着唐璜上门拜年。唐夫人亲自接待兄妹俩。唐夫人没问唐慎打算怎么处理分得的香皂、精油的分红,而是道:“我想年后卖肥皂,侄儿,你看如何。”
唐慎:“我和大伯母想的一样,是时候了,再拖也不好。”
唐夫人:“好,那我便去准备一下。希望如你所说,这东西能卖出那般好的模样。”
精油是奢侈品,普通人家买不起。香皂是轻奢品,买它的人多了不少,可也有限。
从头至尾,唐慎真正的杀手锏就是肥皂。
他又去了城郊的工坊,工人们都过年回家去了,他与姚三一起做了一锅肥皂。唐慎算了算做肥皂的成本,又与聘来的坊主核对了一下,确认肥皂的成本已经压到极限。
姚三道:“小东家,这肥皂也太便宜了。咱们定这么低的价,实在是亏,不如稍稍定高一点。”
唐慎还没解释,就听身旁的小姑娘脆生生地说道:“姚大哥,这还算便宜?这可比胰子贵了两个铜板了!”
姚三一愣:“啊,我说的是肥皂,阿黄怎么和胰子扯上关系了。”
唐璜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像极了半年前的唐慎:“肥皂这东西,姚大哥你也用过,是不是与胰子作用相似。”
“是。但是咱们的肥皂比胰子干净,洗东西的效果也好得多!”
“你说的也对,可肥皂终究和胰子十分相似。咱们的肥皂不是想卖给少数人,是想卖给大多数人,要薄利多销。如果比胰子贵太多,姑苏府的人又不是傻子,干嘛不去买胰子。”
姚三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唐璜学着腐儒念书的模样,摇头晃脑道:“孺子可教也。”
唐慎哭笑不得,弹了弹她的脑门:“什么孺子可教!你都从哪儿听的这些话。”
“林账房说的啊,孺子可教也。唐慎,你又欺负我!”
唐慎稍稍正了神色:“谁跟你说孺子可教也了,我问你的是,谁跟你说咱们的肥皂是想卖给大多数人,薄利多销了。”
唐璜眼珠子一转:“我猜的!”
“你猜个屁!”唐慎一把拎起小姑娘的衣领,“别想跑,说清楚,你什么时候听到这些东西的。”
唐璜捂住眼睛:“欺负人啦,欺负小姑娘啦,唐慎不是人!”
唐慎:“……”
这都什么奇葩的一家人!
正月过了大半,梁诵还没回姑苏府,紫阳书院已经又开始上课了。
开学第一天,唐璜和姚大娘给唐慎准备好了食篮。唐慎想要弹唐璜的脑门,被她灵巧地躲开。
唐璜:“唐慎又想欺负我,坏人!”
唐慎冷笑一声:“等我晚上回来,你可得告诉我你每天去那珍宝阁里干什么!”
小姑娘做了个鬼脸。
姚大娘又从屋子里拿了个厚棉衣:“小东家可得多穿点。没想到这过了年,天气倒突然冷起来。我听说南边下了好大的雪,水都结冰了,路也给封了。”
唐慎也觉得有点冷,接过棉衣穿上。
姚三从屋子里出来:“真是奇怪哩,这般大的雪我们以前在山西还算常见,从没听过江南也会下这么大的雪。”感慨了一句,他又道:“走吧小东家,我送您去书院。”
过年这个月姚大娘趁唐慎在家,狠狠地给他补了补,疯狂喂食,总算让唐慎长了点肉,但还是很瘦。他穿着两件厚棉衣,看上去有点臃肿,背影上看像极了一个富家纨绔小少爷。然而到了紫阳书院,看到孙岳,唐慎噗嗤笑出声。
孙胖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见到唐慎就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唐慎:“嘿,你染了风寒可别染给我。这都风寒了,你居然还来上学?不怕郑山长把你赶回去啊。”
孙岳苦着脸:“风寒?我倒希望我染风寒了呢,那就不用来读书了。”
上了课,唐慎这才发现课堂里少了接近一半的人。
唐慎:“这是怎了。”
孙岳搓搓被冻红的手:“还能怎了,他们真的染上风寒了呗。”
唐慎笑道:“你穿得比我还多,怎的手冻成了这样。不是说胖子不怕冷么。”
孙岳瞪直了眼:“谁和你说的这胡话,我们胖子就不许怕冷么!明明你才是个怪胎,你没看到城外那些人,那些才是真正的瘦子,他们都快冻死了好么!”
唐慎忽然愣住:“城外的什么人?”
孙岳搓了搓手,仿佛想起了什么东西,语气有低落:“还能什么人,南边来的难民呗。昨日我和我娘去了城外的施粥铺,好多人……真的好多人,看不清,看不尽,下着大雪,全部都是人。”
第17章
正月末,倒春寒。
南方很少有这般严寒的天气,寒风残忍地吹在脸上,如同用小刀一下下地割开皮肤。空气冷得泛出一种死人般的苍白,天阴了,不过多时就飘起了雪花。雪不大,落在地上很快被沾湿,每个人踩一脚就不见了踪影。
唐慎和姚三刚出门,雪就开始下了。姚大娘给两人送伞。
姚三:“小东家,听说城西的难民很多,都围着城门,要不我们从北门走吧。”
唐慎道:“好,老师正好也是从北边回来。”
不错,唐慎今天是出城接梁诵去的。
从腊月离开姑苏府,整整一个月,梁博文都没回来过,连新年都是在外面过的。昨日梁府管家找到唐慎,说今天先生回来。唐慎多日不见老师,正巧天气太冷、紫阳书院放了假,他便特意过来接老师。
唐慎穿了两件厚棉衣,举着伞在寒风中等着,还是冻得够呛。
等了半个时辰,远远见到梁诵的马车。唐慎和姚三走上去,梁诵拉开车帘,惊讶道:“你怎的来了?”
唐慎:“来接先生。先生一个月没回来,学生当然要来迎接。”
梁诵:“先进来吧。”
唐慎弓腰进了马车。车内暖和了许多,梁诵把自己一直捂着的小暖炉塞到唐慎手里。唐慎抱着暖炉蹭了许久,终于暖了双手。“先生怎么离开这么久,一个月没回姑苏府呢。”
梁诵:“办点私事。你今日怎么没去书院读书。”
“天气不好,书院放假了。”
梁诵默了默,道:“我回来也有这个原因。”说着,他撩开车帘:“去西门看看。”
几人没进府城,而是改道去了西门。
还没看到城门,唐慎便看到许多沿道前进的难民。他们走的是官道,因为下雪,官道泥泞。放在往常是不会有人在这种恶劣天气下四处行走的,可难民太多了。他们穿着褴褛,身上冻出了一个个紫红色的冻疮,沿着官道走向姑苏府的西门。
唐慎撩开窗帘看了看,又不忍心地把窗帘关上。
梁诵倒是一直静静看着这些难民,他道:“听说这些人都是从滁州、婺州那儿来的。今年雪下得太大,南方四省告急,朝廷也拨了银子下来赈灾,只是收效甚微。”
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几间施粥铺子。
梁诵不在姑苏府,但姑苏府的事并不是没人管了。三天前官家就在城外搭了施粥铺,每日救济灾民。除此以外,城里的富商大户也慷慨解囊,开了一些私人的施粥铺。唐夫人就开了间施粥铺。
然而这些远远不够。
天气严寒,这些难民衣不蔽体。施粥铺的粮食存量越来越少,从四面八方赶来姑苏府的难民却越来越多。
唐慎问道:“先生想怎么办。”
梁诵:“怎么办?姑苏府虽然富裕,但也没法救济这般多的难民。这天气不会冷太久的,再过一个月开了春,一切应当好许多。只要撑过这个月就是。都说瑞雪兆丰年,只可惜这雪是在太大了,土都被冻坏了。也不知这些难民回家后,来年能否有个好收成,否则朝廷又是笔烂账算不清了。”
唐慎:“一个月撑得过去么。先生,我只怕他们会冻死在城外啊。”
梁诵又怎么不知,或许一个月过去,这些难民能活下一半就不错了。他们不是被饿死的,而是活活冻死的。哪怕官家支了帐篷,给了取暖的地方,可难民太多了,姑苏府能做到的有限。哪怕他们活了下去,来年回到故乡,可能也要经历一场饥荒。
梁诵长长叹了口气。
“天灾总比人祸更是无情。走吧,下车看看。”
两人一起下了车。
难民的数量远比唐慎想得多的多,他们蜷缩在城墙下,努力地用任何能找到的东西遮蔽自己的身体。不是为了羞耻心,是为了活命。草根、树皮,哪怕是泥土,也尽量往自己身上盖。
天冷倒是不用担心瘟疫,很难传播。但是天冷,换谁来都没有办法。
前一日来施粥铺领粥的人,第二日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唐慎跟在梁诵身后,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幕,心脏被狠狠地震撼着。
出生在现代社会的他,虽然家境不算富裕,但也小康,从小没有挨饿受冻过。他从没见过这么多哀嚎的人,也没见过这么多瘦骨嶙峋的人。哪怕是穿越,他也直接穿到富庶的姑苏府,哪里见过这般地狱景象。
姑苏府富庶,但姑苏府也没法白养这成千上万的人。商贾们再大发善心,能帮到的难民还是有限。
梁诵:“走吧!”过了会儿,他发现自家学生竟然没动。“唐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