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夜天[穿越](178)
“那急什么。”
“你……!”
王诠被自己这个侄儿气得够呛,可王溱却一展折扇,道:“叔祖不必如此担忧,若是现在都忧愁了,往后可如何是好?圣上是昨日看到的那封奏折,但是今日早朝他并未发落我,所以那折子里定然没有提及我。”
王诠思考了一会儿:“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你怎的知晓,那余潮生昨日不说你的事,明日就不在早朝上直接弹劾你了?”
王溱直接笑了出声,俊雅至极的面庞上带着笑,双眼也因为含笑而璀璨如星:“叔祖,丰向来觉得,对任何人,知彼知己,才可百战不殆。余宪之与我是同榜进士,既是同榜,我如何不关注他?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晓,我早早注意起他这个人了。自然,开平十八年的所有同榜进士,我皆有关注,不仅仅是他余宪之一人。”
王诠惊讶道:“你还有时间去做这等事?”
王溱:“只是闲暇时的消遣罢了。叔祖忘了,我有过目不忘之能。”
王诠不置可否,他哪怕过目不忘,闲暇时也不会拿这种事做消遣,他这个侄儿当真奇葩不同。
王溱感慨道:“我此生都未曾将余宪之当作对手过。”
王诠讶异道:“我还不知晓,你竟与他如此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王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双目睁大,他笑了好一会儿,才道:“余宪之其人,软弱无能,优柔寡断,良善纯厚!若他当年拜了纪相为师,我还需忌惮。但他师从徐相。徐相其人,更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我为何要将一个这样的人当作自己的对手?”
言下之意:他余潮生这辈子也斗不过我。
王诠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虽说他不大明白自家侄儿哪来的这么大自信,但他感叹道:“我从未见过有恶人责骂好人,说好人太过善良,所以无能。高,实在是高,我琅琊王氏绵延数百年,当真是珠玉厚蓄、书香福泽,怕是耗费了百年沉淀,才生出了你王子丰这样一位贪官奸臣。”
王溱真心实意地作揖行礼:“叔祖过誉了。”
王诠:“……”
王溱心中自有算盘,唐慎那边,却见到了一个不当出现在这里的人。
梅胜泽的父亲自北直隶赶来,在工部衙门的门口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唐慎。
梅父一见到唐慎,就要跪下,被唐慎急忙扶住。
年过花甲的老人涕泪横流,恳求道:“唐大人,大人,求求您救救灵甫,救救灵甫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老赵说的有句话没错,整个朝堂上,就咱们小唐郎一个人,算的上任何意义上的好人了。所谓面厚心黑,小唐郎脸皮已经够厚了,心却还不够黑。
王子丰:有我一人黑便足够了,小师弟自然是越白越好,每个地方都~白,那样才好。
唐慎:……@#$@#%@#%!#!!!
第162章
梅胜泽, 字灵甫。
数日前, 梅胜泽与王霄一并被余潮生抓住, 押解回京。
此事虽未张扬,但也没遮掩,自然很快穿到北直隶梅家耳中。梅家并非世家大族, 只是富裕乡绅,先祖出过一个进士,往后又出了两三位举人。梅胜泽是梅家第二个进士, 如今他蒙了难, 梅家束手无策,梅父只能求到唐慎这儿。
梅父哽咽道:“唐大人, 草民不敢惊扰您的大驾。草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灵甫如今落难,正关在那刑部大牢。我梅家算不得什么大家族, 却也从未少过小儿的吃穿。请您看在同窗之谊上,救救灵甫吧, 草民给您磕头了!”
话还没说完,梅父作势又要跪拜。
唐慎身旁的官差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有些话唐慎不便去说, 这官差得了唐慎的眼色, 立刻会意。他一把搀住梅父的胳膊,道:“老人家您这是要作甚啊。这是工部衙门,您在这衙门大门口这样跪拜右侍郎大人,可是想让大人明天早朝被御史大人参上一本?”
梅父:“这……”
官差:“您先这边请吧。”
唐慎缓缓道:“世伯先与我一并回府把。”
暂且把人从工部衙门带走,回到右侍郎府, 唐慎立刻命奉笔给梅父端茶倒水。他关切地说道:“灵甫是四日前刚刚被押解回京的,世伯今日就到了。可是一路上都没休息好?”
梅父双眼酸涩:“不敢欺瞒大人,草民哪里闭的上眼。”
唐慎叹了口气。
梅胜泽此次出事,虽说并非因为他,但也与他不能完全脱了干系。
此次余潮生真正想要对付的人是王溱,无论是王霄还是梅胜泽,不过是他用来对付王溱的手段。本朝不杀文官,梅胜泽的结局十之八九是遭到贬谪,到穷乡僻壤做个穷苦县令。若无意外,终此一生。再次一些,就是罢官还乡,自此不入宦场。
唐慎郑重道:“世伯放心,有我在,灵甫定不会有事。”
梅父听了这话,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他又想起一件事,顿时提心吊胆,心都揪了起来:“大、大人,如今灵甫还在刑部大牢,那牢中的日子岂是寻常人能过的。求求大人,救救灵甫吧,他在牢中是过不下去的。”
唐慎抚着梅父的手背:“世伯放心,此事我自有安排,不会坐视不管。”
梅父这下彻底松了口气,他没给唐慎反应的机会,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砰砰砰地磕了两个响头,直到要磕第三个,唐慎急忙走上前吧他搀扶起来。
“大人,您就是我梅家的大恩人,梅家的再生父母。小老儿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唐慎:“世伯您这是要折我的寿啊,我与灵甫同窗多年,怎能见他蒙难而不搭救。您如今在盛京也不是事,先会北直隶把。待一切好转,我自会通知您。”
送走了梅父,唐慎的脸色却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唤来奉笔:“你拿我的手令去刑部一趟,这样做……”
奉笔得令,拿了唐慎的手令就要走,还没出门有被唐慎拦下。
“罢了,你去了应当也会无功而返。那刑部是余潮生的地方,他想做些什么,刑部官员定会听他的,根本不会有人卖我这个面子。”唐慎思虑片刻,有了主意,他立刻换了一身衣裳,就着还未完全落下的夕阳,赶到了尚书府。
王溱正在家中用饭,见到唐慎来了,他面露喜色,站了起来。
“怎的来了?”
唐慎风尘仆仆地来,因为走得快,额上蒙了一层细汗。他不开口,就定定地看着王溱。王溱心领神会,道:“你们先下去吧。”
管家:“是。”
待花厅中只剩下王唐二人后,唐慎也不耽搁,开门见山地说道:“大宋不杀文官,但从未不许对文官用刑。我知道,刑部、大理寺有很多治人还不留下痕迹的腌臜法子,师兄,之前余潮生没敢轻举妄动,他先写了封折子送上去,试探你的虚实。如今他已经试探出来了,下一步就会对岱岳兄和胜泽兄下手了。”
王溱静静地望了唐慎一眼,他转开视线,夹起一筷子虾仁放入唐慎的碗中。
“小师弟,吃虾。”
唐慎愣了半晌,他没有动筷子,而是看着王溱。
只见王溱又给他夹了一块肉、一只河蟹,唐慎此刻也冷静许多,他脑中思绪繁多,将余潮生的做法、王霄和梅胜泽的处境,以及王溱此刻的反应都思虑其中,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气,道:“师兄从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若是能去做,师兄早就会出手相助,但你没去做。无非是因为两点。”
王溱:“哦?哪两点。”
唐慎:“其一,师兄此刻不便出手,本就是万众瞩目,再一出手,只怕成为众矢之的。其二……或许王霄和梅胜泽得受些苦,才能让师兄得以脱身。虽然我至今没想通师兄打算怎么做,但我想,你自有定论。”
王溱轻轻一笑,他以筷指菜,道:“小师弟还想吃它们吗?”
唐慎无奈道:“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王溱放了筷子:“那好,随我一同去书房,你为我研墨。”
唐慎双目一亮:王子丰终于要出手了?
他快步跟着对方进入书房,非常又耐心地给王溱研墨。只见王子丰慢条斯理地从书架上选了一张空白的折子,刚放到书案上,拿了一只羊毫笔悬在半空中,尚未落笔,就又停下。他打量二三,摇了摇头,又把这张折子放了回去,再拿了一张新的、更厚的折子。
王溱:“景则,为我研墨。”
唐慎伸长了脖子。
纤细的羊毫小笔迅速落下,一列列清雅俊逸的小楷在奏折上纷繁呈现。王溱写得极快,唐慎看起来也很顺畅。然而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就变了,他低呼道:“罪己书?!”
王溱轻快地笑了声,手中动作没停,还在快速写字。
他写得快,可他写的太多,足足写了半个时辰,看得唐慎都累了,为他手酸,他还没写完!
没亲眼见到前,唐慎这辈子都想不到,王子丰会写这样一封呕心沥血、剖腑诚心的罪己书,至少又万字之长!
一封奏折想写到万字,大多辞藻华丽,无病呻吟。可王子丰不同,他竟然能每一字都条理清晰,每一句都令人信服。看了这封罪己书的前半段,只让人觉得他竟然真是个这样彻头彻尾的庸臣、奸官。但看到后半段,又可见其无力挽回的悔过之心,自知罪孽深重、罄竹难书,于是不求宽恕,但求罢官回乡,愿皇帝息怒。
待到王溱再沾了墨水,要继续写下去,唐慎心疼道:“还没写完?”
王溱停了笔,抬头看他:“尚未收尾,小师弟是困了?”
唐慎:“不困。但是师兄,你这样做真的有用?圣上真会因为你这封……言真意切的罪己书,就饶了你的罪?”
王溱笑道:“自然不会。余潮生想状告我之事,乃是咱们陛下对臣子的底线。这封罪己书哪怕呈上去,我也最多落一个从轻发落。”
唐慎:“仅仅如此?”
王溱认真道:“仅仅如此。”
王子丰极其擅长揣测君心,连他都没有把握,那谁还能有把握?
唐慎担忧的同时,也更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他之前私下派人去做的那些假证,如今看来并非白做。若真到了你时候,以他与王霄、梅胜泽等人的关系,就能顺理成章得顶罪,助师兄脱险。
写完这封厚厚的罪己书,王溱吹干墨汁,一回头,就看见唐慎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溱走上前,道:“不必担忧。”
唐慎心道:我如何能不担忧?表面却说:“我自然是信任师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