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失温(270)
他处心积虑寻找的始夜法,却在不远处的废墟上蛰伏。白煜月将自己的精神域压缩到身边两米的距离,体温与整个空间趋于一致,轻而易举地将自己隐藏起来了。
白煜月身边,是冒着危险跑来的年知瑜。
他撑开自己的精神域,越靠近白煜月,越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域快被撕裂的痛感。但年知瑜顾不得那么多,这是他那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白煜月,这是那么久之后他终于离白煜月越来越近。他怀着无法言喻心情,抓着瓦砾,终于攀上了那岌岌可危的废墟。
年知瑜眼中看见白煜月蓄势待发的身姿。
“白煜月……”
“和我回白塔!”
那一声呼唤石破天惊,那一刹来自向导的强制疏导侵入了白煜月的大脑。年知瑜深知他们没有匹配度,这样做只会损坏自己的大脑,但除了用这种方法,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唤回白煜月的神志。
因为从他来到白煜月身边起,白煜月就没有半点动静。
白煜月一直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新生的黑哨兵。对身边的事毫不关心。
观看转播的众人无法判断现场的情况,但他们的第一反应与年知瑜如出一辙——利用向导的安抚能力,先唤回白煜月的部分神志。
他们精准地计算战力,甚至庆幸去到现场的人是年知瑜。年知瑜是白塔新一代的佼佼者,又是单身,在那个场合,确实是最适合靠近白煜月的人。就算两者没有匹配度,也能用优秀的能力让白煜月注意一下吧?
可是并没有。
白煜月缓慢拔出古刀,眼神一分一毫都没有从新黑哨兵身上离开。
他不是在等待对手的破绽,而是在等待对手的致命一击。
这是对战的坏习惯。可他没办法不期待这最强一击。当生命游走于危险之际,当全身的血液都要流尽,他便好像放下一切枷锁,飘飘然似畅游天际。
他过于期待这一招,再加上感官失调,根本没有注意到年知瑜的存在。
当年知瑜强制链接他的时候,他的大脑只是稍微沸腾了一下,就将那链接燃尽了。这事情甚至没有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痕迹。
几毫秒后,他判断时机差不多了,预备跳下废墟。他随意瞥向旁边的那一刻,甚至有点惊吓。
咦?自己三米外怎么有一个大活人?
不过白煜月还是没有认出那是年知瑜。
他眼里所有人的脸都是扭曲的。
所以他只分心了片刻,就一心一意地迎上血液呼唤的敌人。
在所有人的转播画面里。他们离白煜月有很近的距离,但只是得到白煜月一个无关紧要的扫视后,对方就如毫无拘束的鸟儿般飞下去了。
然后一把漆黑的古刀陡然显现在半空!白煜月只需稍微转身,便轻易地握住了刀柄。此刻双刀在手,他无需任何甲胄,便可做出最后冲锋。
一直扩大直至笼罩住整个城市的黑色球状体,如同承受不住水压的水球般破裂。迸溅出来的黑色粒子像水一样没有固定形态,但却顺着迸溅的惯性一直延伸,犹如千万支箭矢瞬间朝圆心发射。
在攻击的整个过程,新黑哨兵感觉时间分为两个流速。在三米之外,时间走得很慢很慢,人们慢慢地躲,箭矢慢慢地走,建筑慢慢地扭曲成冰淇淋的模样。一切宛若缓慢的哑剧。
在三米之内,杀机纤毫毕现。新黑哨兵虽然没有学过战术,但战斗就是他天生的本能。他咳出一大口鲜血,在分秒似有数百把横刀刺向始夜法。始夜法却好像与他心有灵犀般把所有攻击都挡下。
新黑哨兵再度打响响指,一口气释放了好几个巨大的黑色球体。这次没有笼罩整个城市,而是把他和白煜月的战斗范围全都盖住了。接二连三的爆破声响起,地面炸出焦黑的深坑,可中心的两个人仍然在迅速移动!
最后白煜月逼近新黑哨兵。新黑哨兵无法看清他的脸,对方那双湖绿色的眼睛却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总觉得那双眼睛在哪里见过。是在绘本《狼与外婆桥》看过吗?绘本中的白狼,也有这样的幽幽绿眼……
“铛——”
白煜月的双刀斩击姗姗来迟。
双刀破空的痕迹,在新黑哨兵头顶形成“X”型走势,如同一把倒塌的十字架。漆黑而凝练的精神拟态久久不散。
新黑哨兵瞪大双眼,猛然一抖,背部霎时出现深深的X型伤痕,鲜血喷薄而出。他本就虚弱的身体一软,直接往前倾倒。
白煜月反手一捞,就把新黑哨兵单手按在怀里,另一只手去掏外套里的止血绷带。他身上受了不少伤,还在汩汩流血,但丝毫不见柔弱感。下盘非常稳,动作也十分利落。就算是敌方,也有种令人安心的可靠感。他注定是站在战场上最后一刻的人。
白煜月想把新黑哨兵带回去。
在路上遇见的、被他打败的,就是他的了!
找了半天,白煜月总算在衣服内衬里摸到止血绷带。
可这时新黑哨兵却忽然抓住白煜月的手,殷红的眼眸看向白煜月。
“白煜月……”新黑哨兵轻声说,“您叫这个名字是吗?”
白煜月一只手揽着新黑哨兵,另一只手正努力扯开止血绷带的包装。黑哨兵的自愈能力都很强,有了止血绷带能蹦跶好长时间。听见新黑哨兵的问话,白煜月有点疑惑地点点头。
“哦……要……”新黑哨兵垂下双手,身躯渐渐沉重。白煜月的心也一点点提起。
“要睡着了……”新黑哨兵将头靠在白煜月肩颈处,“睡觉是很可怕的事情。”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也许在他的世界看来,这是唯一他能描述的一句话。他闭上眼睛,心跳渐渐变得微弱。
白煜月一愣,扔掉止血绷带,双手扶稳不断下坠的新黑哨兵。他张口想喊这个人,却发现对方没有名字。他有点想晃醒这个人,但所有的感官无不告诉他,新黑哨兵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滴滴、滴滴——”
新黑哨兵的手臂皮肤底下闪烁出红光,形成一场小型爆炸。
硝烟弥漫,白煜月抱着新黑哨兵破损的尸体,手足无措。
他并不觉得痛,只是茫然地看向四周,曾经的康科迪亚城已经沦为地狱的景象,铁桶人的尸体分成两半,器官洒了一地。不远处有活人,可活人在他眼里长得像“伪人”。这个世界与他有共同处境的人已经不在了。
忽然一个阴影投在他身上。
来的人蹲下,把新黑哨兵的尸体抱开。白煜月为死者感到无端的愤怒,正无处发泄,抬眼却看见熟悉的人。在所有东西都扭曲的世界里,这个人的脸却还是熟悉的模样。
“不用担心。”封寒顾不得身上的脏污,也不顾不得白煜月身上的血,把白煜月完全拥入怀中。“我们不会这样的。”他低声说,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白煜月的背部。
白煜月咬紧牙关,手指陷进封寒的皮肤里,掐出了血痕。他渐渐低头,似乎也想在硝烟完全散尽之前,找一个能庇护灵魂的地方。
……
“观测,从‘睡笼’工厂中苏醒的黑哨兵早熟个体-3号,已器官衰竭而亡。”
“但我们采集到更重要的东西……”
“黑哨兵‘始夜法’的血液……”
阴暗的角落,一群身材矮小的人在暗道窃窃私语。康科迪亚是个大城市,有着数十个“火山口”的小城市组成。这处只是其中一个地方。因此一些人如同戴着铁桶的老鼠般在暗处窥探。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后,就立刻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