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失温(164)
然而奇异的一幕出现了,在子弹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刻,一双巨大的翅膀从子弹中破蛹而出。如此诗意的画面竟然寄托在危险的子弹上。此时时刻,长嬴为这份偶然的哲学感到一丝愉悦。
但他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战场上。这双翅膀明显是某个人的精神拟态,这不可能,这里只有他和雪国的精神域。他早就把战场在心中画了一遍,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除非……
这个人和雪国……精神链接了?
雪国的精神域虽然奇特,但是大致更像是人类的哨兵的精神域,说不定确实可以进行精神链接。哨向精神链接后就是一个整体,他没有察觉到第三者的存在很正常。
“实在卑鄙,实在可恨……”
长嬴说完这句话,便被可怖的冲击力撞出。墙壁接二连三地坍塌。长嬴被重重拍在最外围的承重墙上。
不等他站起,身边的卷门忽然打开,潮汐力顷刻间将长嬴拽了出去。无论是升级到何种地步的人类,都不可能对抗大自然。长嬴便在没有防护服的情况下流到了外面水域中。
远处,封寒摘下防风目镜,一步步走到雪国面前。
雪国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浑黄的眼珠子警惕地瞪着封寒。它察觉到有个外来势力入侵了自己的“雪国”,可它如何都赶不走对方。
而且在对方某种强硬的入侵下,它竟然失去了反抗的控制力。
“你的精神域真冷啊。”封寒略微抱怨道,“等了那么久终于能开始干正事了。”
他拍了拍雪国充满脂肪的皮肤。当雪国放松下来时,它的皮肤就像果冻一样软弹。
雪国直觉这个人很危险。它需要逃走,可是它就好像被下了咒似的无法反抗。它开始嚎叫,音波吹动了封寒的发丝。
但封寒毫不在意。他轻轻将手放在雪国的皮肤上——本来按照仪式感,他最好放在雪国脑门,可雪国太高了他就懒得爬上去。
雪国依旧想反抗。封寒只好出言安慰:“放松放松,很快结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嘴上说得轻松,但在他藏在口袋里的手指,已经出现了失温的变紫迹象。
好在他的安慰很有用,雪国渐渐昏昏欲睡,进入了过往的梦乡中。
……
它出生在一个温暖的地方。
它很聪明,无论是1+3还是4+5都能一秒算出。
因为它拥有一个冰封雪境般的精神域,所以那些灵长类叫它做“雪国”。它理解它名字的含义,反倒是那些灵长类以为它听不懂。
但再长大些,它便总是因为头疼而在水中翻滚打滚。
这时灵长类会把它带到一个小房间内。房间内只有它和另一位小小灵长类。如果它打赢了,它就能吃掉那些灵长类,缓解自己的头疼。如果它打输了,那些灵长类就很很高兴,不仅替它治疗,还送它更多好吃的。无论怎样,雪国都有的赚。
可是某一天,那些灵长类都消失了。雪国失去了缓解头痛的药剂,它疼得满地打滚,疼得四处虐杀其他动物,疼得去强迫其他鲸鱼,生下一堆不知哪来的混血崽。
阴差阳错下,它发现它活动的范围变大了。
以前它只有一个小小的房间和一小片水域,现在所有的房间和水域都属于它!
原来这个世界那么大!宽敞又明亮!温暖又潮湿!
雪国为这宏大的世界击中,几乎要感动落泪。它小心翼翼地探索一切,头疼了就去水域发疯,又生出一堆崽来。
然而来到10层以下,它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个宝物——知识。
10层以下原本是为了黑哨兵半成体的早教,现在却变成雪国的早教。它庞大的脸挤进小小的门框内,面部的脂肪层都被挤得变形。它浑黄的双眼盯着面前闪闪发光的屏幕,好像孩童盯着小卖部的巧克力货架。《爸爸的爸爸叫爷爷》之类的儿歌旋律响起,雪国以为自己听到天籁。
终于,它来到3层,这里躺着许许多多的胶囊培育室。
雪国一开始馋了,吞了好几个。后来发现它们是灵长类婴儿,心中顿时浮现出后悔的情绪。
它此前的欲/望总是模糊的,现在却渐渐清晰起来——它希望它能孵出这些婴儿,就像母鸡孵出小鸡一样。等它孵出婴儿后,它就是它们的父母,它会带它们认字唱歌,在这大大的世界里繁衍自己的种族。
因为雪国已经学会了灵长类的知识,所以它们才是一家的。至于那些雷明顿鲸,它们没有丝毫的智慧,怎么会是雪国的同类?
雪国每月都会挑一点时间去孵孩子。它希望它能在因头痛溺毙前看到孩子的身影。
直到……另一群可恶的灵长类闯进来破坏它的生活。它学过这种行为的单词,叫做“战争”、“殖民”和“不正义入侵”,它需要反击。
不知道为什么,它忽然觉得有点困,脑海中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和它说话。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你是谁,为什么你能理解我的说话?
“雪国,我们跑吧。跑去更外面,去看更广大的世界。”
——外面?
“是啊,外面没有冰天雪地,外面是春暖花开。就是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到,吹到身上都没有变冷。漫山遍野的植物争相盛放,比标本室里的不知多多少倍……跑吧,雪国,去外面看看吧。”
被这股声音蛊惑,雪国不由自主地奔跑起来。
倘若这个人主动攻击它,它绝对会反抗。可这个人用这么有诱惑力的场面诱惑它,它便不愿意清醒了。
或许它早就清醒了,所以一直在奔跑。
“继续跑。”
封寒难得冷得发抖,源源不断的冷意从相连的精神域中迸发。他按下一个按钮,面前的卷门依次打开。
这是文森山实验室直通山体外的通道,与外面的水域完全隔绝。极乐曼陀天就是走这条路进来的。
雪国低头度量了自己的头围和通道半径,确认可以前行后,才甩着尾巴钻出去了。它内心有小小的兴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呢?如果没有这人说得那么好,它转头就吃掉他。
“跑吧。”
封寒走在最前面为雪国开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攻击雪国,主动攻击只会适得其反。
穿过几百米的通道,雪国已经走不动了,只好利用半条前肢往前爬。好在封寒终于宣布了此次旅程的终点:
“前面就是了,去打开它吧。”
雪国看向前方紧闭的螺旋门,铆足劲往前撞。可这门显然也很坚硬,只有轻微的变形。雪国见状更加兴奋,因为它学过了“越难得到的越优秀”这个道理。
三次、四次……十七次后,雪国终于将整道大门撞破。
封寒站在旁边,神色无动于衷。
雪国激动地往外一跃,谁曾想落入彻头彻尾的雪山之中。这里没有柔软的雪,只有坚固不化的冰。寒意渗入了自己的脊髓中。举目望去,是无边无际的灰白色。
原来这里就是外面?雪国心情复杂极了,既有看不见五彩缤纷的失望,也有看见无边无际的欣喜。它撑起短短的断肢,忍不住久久凝望这真正的世界。真正的春天和课本讲的完全不同,真正的春天比它出生的地方冷多了。
但它很快感觉到融融的暖意。一股灼烧感从雪国腹部蔓延至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