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失温(167)
“你来了,白煜月。”青年的语气欢喜得如同遇见老友,对他而言他确实认识白煜月很久了。
白煜月注意到对方的体型偏纤细,舌头也不太灵活,会把“白煜月”念成“白月”。但更因为如此,对方的精神体才值得十二分警惕。
“你的名字太难念了。”青年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口音,有些赧颜,“我还是喜欢叫你小黑。小黑,多么可爱的名字。你可以叫我长夏,就像以前那样。”
白煜月当然不会以为对方是死而复生的黑哨兵长夏。答案只有一个,对方是那个冒充长夏AI的长夏。他在以前无聊的时候做过许多和AI聊天的蠢事。长夏这小子简直是以怨报德。
“好想马上碰到你……以前我只能用数据亲吻你,你感受到了吗?你肯定感受不到吧。”长夏捏起脖颈上的围巾深吸一口气,“因为我出来接触后才知道……电子数据相比真实触感是多么不值得一提!但是、但是你——”
长夏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如此柔弱的身躯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暴怒的情绪:“之前在一层切断监控的白火夜就是你,对不对?”
白煜月:“是我。”
他之前在一层看见监控主机显示被入侵,便顺手重启杀毒了。如今想来,长夏的精神体能力一定和电路有关系,就像司潼的银环蛇一样。
看着远处的白煜月,长夏的怒气慢慢地一点点收回了。他拨弄自己的头发,说道:“没关系。一定是我之前给予你的痛苦太不够格了,所以你才用这种方式提醒我。我一定、一定要在你内心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
白煜月反问道:“他们人呢?”
长夏动作一顿,整理了一下围巾。白煜月一眼就看出那是他惯常的系围巾方式,这家伙真是个学人精。
“为了第一次正式见面,我准备了很久,但我读过的书太少了,只能借助身边的力量,就像这样——”
长夏高举双手,附在墙壁的触手扭转灯座,一层微光照亮天花板上的浮雕。
浮雕似乎按历史的轨迹进行。黑哨兵皇帝多疑且嫉妒,下令处死神母接触过的外人。这幅壁画中神母跪倒在地,空洞的双眼毫无感情。皇帝犹如怪物般占据大半副壁画,手中的刀指向之前在壁画里出现过的披白布的人、三只手的人、带刀的人,也指向神母。
“黑哨兵应该实施他处决的能力。”长夏的声音阴仄仄的,“来吧,来选择吧,我一定会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让谁生,我二话不说放了他。”
“首先是这位——大名鼎鼎的极光会会长——”
一道光打在一座笼牢之中。白煜月瞳孔紧缩。笼牢中赫然是血淋淋的北星乔。他的小臂不自然地反折,大概率是断了。旁边撒落军用匕首的碎片,证明他确实奋战到最后一刻。
可没几秒后,白煜月便不再看北星乔,仿佛只是轻微地扫过一位路人。
北星乔还有意识。他承认他打不过长夏,但如此狼狈地出现在小黑面前还不如让他英勇就义。更何况这是他在写信后第一次出现在白煜月面前,不说是丰神俊朗,也该是干净整洁。以敌人的俘虏方式出现,还要小黑救他,又算是什么呢?
可当白煜月真的不再看他,他的内心便拧出复杂的情绪。
“然后是这位——亚历山大岛的守塔人——”
灯光照亮一只庞大的蓝色章鱼,它扭动着布满斑点的触腕,半只身体都在压制身下这个向导,以致于举灯的触腕微微颤抖。
许是为了让白煜月看清,大章鱼艰难地扭动身躯,露出封寒的脸。他还是那副觉得一切事情都很麻烦的模样,好像身陷囹圄了也不能让他的情绪有半点波动。
白煜月一愣,心中浮出看闹剧的荒谬感。
“以及我的活动策划!桑齐——”长夏没有忘记这位小伙伴,快乐地用灯照过去。
桑齐吓得往后一退:“为什么唯独我是介绍真名!”
他察觉到白煜月的目光,某种反派自觉忽然骚动起来,又往前一步:“你真不该救我,现在你两个同学都在我们手上,后悔了吗?”
白煜月没有回答他们。
从刚才起他就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仿佛这一切不是真的,与他无关。他的灵魂游离在空气中,看着张灯结彩的长夏,只是发出轻微的嗤笑声。
长夏在孜孜不倦地讲述这个活动的历史背景,可白煜月一句都没听进去。
封寒扭头避开这恶心的章鱼。要不是他刚链接完雪国,还让雪国在链接状态死冻死了,他才不会被长夏抓过来。
原本封寒以为长夏出手,只是因为封寒把他的哨兵长嬴推进水域里,长夏要为报仇。没想到是带来做威胁小白的筹码。这下糟糕了。
但也仅限于“糟糕”,在封寒的人生里算一个大一点的波澜。封寒信仰船到桥头自然直。生活的一切就像漂泊信天翁一样,遇到风就在天上飞,没有风就在海上睡,一不留神就绕过了整个地球,一切并没有不同。
桑齐朝他走近了几步,似乎想对封寒说什么。
长夏还在喋喋不休。封寒干脆扭头问桑齐:“他到底要干嘛?”
“没那么多时间解释了。”桑齐往前一扑,利用章鱼掩盖自己的身形,“我总不会害你,毕竟我们才是一伙的。你信我,我对你忠心耿耿。”
封寒:“等我回基地后第一个就要拧下你的头。”
桑齐:“你这是恩将仇报!难道你不想北星乔死吗,至少要让他俩反目成仇吧。”
封寒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忽然桑齐沉下语气,仿佛在自言自语:“我推敲过很多次了,这次不会错的。”
此刻白煜月的通讯器微微震动,正是年知瑜敲出的暗码。长夏似乎借助了扩音器,说话有回音,年知瑜都听见了。他说他们相互配合,或许能一人救一个。
可白煜月没有理会通讯器的信号,定定地看着对岸那两人。
年知瑜暗道不好,俘虏中偏偏有北星乔,白煜月与他爱恨恩怨颇多,纠缠十年至人尽皆知,如何不能感情用事?另一个又偏偏是封寒,不仅是完全被卷进来的无辜人士,更是在亚历山大岛的学长、长官,和引路人。白煜月怎么可能对他置之不理?
年知瑜攀在岩壁上,将自己的情绪置之身外,试图判断出白煜月的选择结果,最好的结果还是白煜月能和他商量,可白煜月毫无回应。
他看向上方一动不动的白煜月,不由得有些焦灼。他踩住一个着力点,往上抓住一个坚硬的石块。
谁知他伸手的那一刻,触及了隐藏在黑暗中的透明丝线,下一秒轰天的爆破声与火光炸出,碎石四溅。
“你觉得我不会防备你们的救援?我在周围早已布下陷阱,谁敢过来,都只能迎接死亡的结局。”长夏对发生在脚下的爆炸视而不见,神情淡定地说。
烟尘散去,岩壁上看不见年知瑜的身影了。如果从这样的高度摔下去,说不定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不仅如此,你也不可能击倒我的同时救下他们。不过黑哨兵的反应速度到底有多快,能不能快得过处刑台的电流,我很乐意知道。”长夏继续道,他念出白煜月的昵称时甚至有些柔和,“小黑,你能做的,只有选择。”
白煜月再扫了一眼北星乔。在过往人生里他们有无数次对视,怀着秘而不宣的承诺。但在性命攸关的时刻,白煜月的视线却如海燕亲吻浪花般掠过。北星乔内心某根弦霎时崩断,他宁愿那是恨的眼神,也不想有一天他们沦为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