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狼主的二嫁国师(17)
剑之所至,银华流动、落叶纷崩,而簌簌落下的碎叶竟无一点沾上他的衣服。
铁柱看得目不暇接,脑袋都下意识跟着移动。
眼看竹叶尽碎,顾承宴旋身点步、抖腕平剑,将那漫天碧翠又收拢成一股。
翠绿色的细粉从半空中降落,竟似早排好次序般一点点落于剑身。
顾承宴再次踢起竹篮,将剑身上的竹叶碎末抖落到篮中,最后转剑一挑、稳稳挂住。
“区区马贼,”顾承宴扬起眉梢,将那只竹篮递到铁柱眼前,“又何需挂齿?”
铁柱看看他又看看竹篮,终于想起汉地那些传言,想起眼前人并非养在笼中、需要人保护的金丝|雀。
他被说服了,顾承宴根本不用他担心。
也难怪,大萨满会那样忌惮他。
即便要走,铁柱还是尽力多帮些忙:
他抓紧割了几筐马草、加固了院墙,教顾承宴分辨白毛风天,还告诉他草原上对待马贼的规矩:
“马贼虽然厉害,但大家都看不上他们,认为他们是不劳而获、背弃长生天的人。”
“所以没有部落会收留马贼,一旦抓到,就能直接杀死,他们的族人也没脸找你复仇。”
最后,铁柱想了想,预备把肩上的白头隼留下。
“有事您传讯给我。”
“你在南边那么远,”顾承宴摇头,“先顾好你自己,还有你的家人。”
“可您……”
顾承宴粲然一笑,“来日方长。”
铁柱无法,只得带上鸟儿上马一步三回头,“我会回来看您的!也会想法让您重回王庭!”
顾承宴只是笑着冲他挥挥手。
等铁柱走远,身形彻底看不见了,顾承宴才转身,信步在这雪山别院内绕了一圈。
而后,他俯身抱住那头大白羊,将脸深深埋进它卷曲柔软的蓬松白毛中。
拴在一旁的夜照白驹喷了喷鼻息,好奇地看着他。
“往后,”顾承宴翻身,舒舒服服靠到大白羊身上,“就是你们陪我过日子喽——”
“它是大|白,”他挠挠身后大白羊下巴,又弯起眼睛指向白马,“你是阿白。”
冬日清晖浅浅,洒满整个小院。
顾承宴靠着晒得暖烘烘的大白羊,抬手透过指缝看向头顶一望无际的碧澄高天——
原来天可以这么高、这么蓝,原来淡云舒卷都有徐徐清风,原来他这样的人、还能有如此轻松的时候。
顾承宴闭上眼,嘴角的笑意不断扩大,最后竟真笑出声,一把搂住大白羊躺平:
世事浮云,不如高卧。
所以,还是躺着快乐。
……
如此又过了几日,顾承宴还记挂着圣山遗泽,便想去那洞中一探究竟。
好容易等了个大晴天,他收拾了东西就绕到院外欲给白马套鞍。
结果那白驹还随着之前的性子往后躲、前蹄扬得高高的,就是不乐意让人牵。
一人一马斗了几回合,累得顾承宴后颈渗出细汗,他着扶腰、无奈地斜了眼大白马:
“阿白你再这样,以后新鲜的紫花苜宿我都让大|白吃了,一根都不留给你。”
奋力挣扎的白马顿了顿,眼珠转了两圈后,竟屈起前蹄,趴卧到他身边。
……?
顾承宴眯起眼,拿起鞍子往白马那边挪了一步。这回大白马没躲,反抖抖马鬃主动咬嚼子。
刚才其实顾承宴是气急了、随便逗着玩的,没想大白马真能听得懂?
套好鞍子上马,顾承宴提起缰绳、试探着问道:“那阿白,我想去上回那个山洞,你……认路么?”
大白马动动耳朵,嘶鸣一声后竟真的顺山道跑上去、没绕一点路地带他到达圣山遗泽。
所以……
顾承宴下马,目光沉沉看向撒欢找嫩草吃的白马——
所以他问白马有没见过救他的人时,白驹那惊恐害怕的反应、并不是因为雪崩。
可惜他不通马语,再好奇也不能问出更多。
将细绳的一头系在洞口的枯木上,顾承宴将剩下的绳子挂到臂弯上,然后点燃火把穿过重重白雾。
这回为探山洞,他是做足了充分准备,除了细绳、火把,还专门制了个揣手镐、锄头的布包袱。
圣山遗泽外的黑色岩石不是玄武岩,而是结构稀疏、遍布孔洞的火山石。
这种石头的透水性极强,所以洞中虽然潮湿,但地面却很干燥。
山洞大约是漏斗形的,洞口很窄,但越往里走就越开阔,且这一路走过来也没什么岔路。
顾承宴一边放细绳,一边用脚步丈量自己走了多远,眼看火把将燃尽,他停下来、伸手去摸包里的羊油。
同时,山洞深处突然猛吹来一阵裹挟着浓郁硫磺味儿的风,一下就给火把扑灭。
眼睛无法骤然适应黑暗,顾承宴叹了口气,正准备闭上眼缓缓再去找打火石,却忽然瞥见远处有亮光。
圣山遗泽在山腰中部偏南,掐算距离,此刻他所在的位置应是已深入山腹,如若有光……
顾承宴又放出一段细绳,往那亮起来的地方疾走几步,果然,在山洞顶部看见一个洞口。
洞口不大,一尺来宽,仅能容一人钻过。
这个窄洞略有倾斜,并未正对天空,但也因这角度的缘故,这么多年才没被冰雪覆盖填住。
千缕万道的日光透过洞口洒落,一泓白雾弥漫的热泉倏然出现在他眼前。
泉水并非透明,而是蕴含有某种矿物的浅白色。
顾承宴挪步,惊讶地发现——他并非第一个找到汤泉的人,因为泉边整齐垒有一圈鹅卵石。
池水里,还有明显经过打磨的青石条,做成了向下延伸的三层阶梯。
顾承宴蹲下身,用手轻轻拨水:温度略烫,但在极寒雪山里反而刚好。
穿过指尖的水滑滑的,像在摸一块上好的绸缎。
环顾山洞,除了他进来的路,这里没有第二个出口。
泉水后是一块小空地,看地面上遗留的烧炭痕迹,可以推断从前有人生过火。
顾承宴翘起嘴角点头,将洞内的一应方位都谙熟于胸,然后他重新点燃火把、退出山洞。
没有铁柱那张开过光的嘴,这回出来,外面的高天还是湛蓝如洗,大白马也还悠闲地嚼着嫩草根。
“阿白走了,我们回家。”
顾承宴心情好,尾音都抑不住上扬。
洞口的甬|道需几盏羊油灯照明,要砍松木做木施、挂衣服,到时再搬些石头垒砌火塘、架口锅。
那这温泉也就似模似样了。
这些活儿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光是做那几盏羊油灯、在山壁上凿挂灯的孔洞,就耗费了三日。
不过确如他自己所言:来日方长。
顾承宴也不急,就这么慢慢准备着,每回上山去做一点,然后再带着大白马到附近跑一跑、打些野味。
期间,他试图去找过一次那小木屋,但大白马明显心存抗拒,只走了一半就再也不动。
无奈,去见救命恩人的念头只能打住。
如此一趟趟来回,等顾承宴将温泉山洞整个收拾妥当,已到了冬十一月,极北刮起了阵阵西风。
这日清晨刚下过小雪,到午后顾承宴割完马草回来,却又云拨雾散、红日当空。
顾承宴喂过鸡、羊,观瞧天色不会起大雪,就又牵了大白马上山。
天气转好,山中出来觅食的小动物也多,他猎得两只兔子、捡齐做柴的枯枝后,就钻入了温泉山洞。
今日顾承宴备齐了盥沐所需的一切用物,脱掉衣衫挂到新钉的木施上,他就扶着洞壁、踏青石条下水。
这些青石条甚好,高矮位置都合适,最下一层可踏可坐,水面正好没过胸口。
顾承宴坐着养了一会儿神,感觉胸口的滞涩感没那么重了,才拨弄着水躺下来。
穹顶上那个窄洞像开在温泉上的天窗,正方便他仰在这儿看落日红霞、漫天星河。
这段时间,顾承宴已隐隐察觉到,皇帝下的毒并不是只让他内劲全失,还有周期发作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