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狼主的二嫁国师(109)
十六七岁?
顾承宴点点头,那便是了。
他父亲少年成名,南武林有蜀中唐门、青城派、药王谷,苗疆有五毒教,很像是他会去游历的地方。
“所以,您和父亲是在金沙江上相识的?”
“是哇,”老人回忆了一下,脸上露出柔和笑容,“他瞧着我不是汉人,便好奇问了我的来历。”
听完乍莱歹老人的经历后,少年顾驰一点儿不介意他的戎狄身份,反而还带着他去结识了好几位江湖上有名的铸剑、锻造大师。
“昔年,我问过你父亲,我说中原百姓都对戎狄恨之入骨,为何他愿意帮我?”
老人咳咳两声,眼中还浮现些许戏谑,“我是铁匠,学会了中原的技艺回来锻造强兵利器,不是更助长了戎狄铁骑对中原的侵害?”
顾承宴刚才只想着那般行事符合父亲的作风,老人这么一说,他倒也有些迷惘了——
顾驰后半生都在救助边关百姓,手底下杀过的戎狄不说千百,但也绝不是小数目。
老人说的话是一种潜在的必然性,为何顾驰还愿意相助,甚至带着他去拜访各种宿儒。
见他投来疑惑眼神,乍莱歹笑着捋了捋胡须,“你父亲说——刀剑无罪,伐罪在人。”
“他还说,说我们戎狄之所以会总是秋冬两季就要骑兵来犯你们汉地,就是因为没有技艺。倘若我们都用上了铁器、懂得耕种,哪里还需要劫掠维生。”
顾承宴原本在想那句刀剑无罪的话,听见这个,又忍不住笑,“……父亲年轻,有些理想。”
老人给了他个赞许的眼神,“是,你这孩子倒是青出于蓝,比你父亲当年见识广远。”
戎狄选择放牧维生,当然有冶铁、锻造技艺落后的原因,但却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草原上所有的土壤、水源,都注定了他们只能是这样的生活方式,真学汉人耕种,只怕也多颗粒无收。
“不过当时有求于你父亲,”老人露出狡黠一笑,“我也便没和他争辩,只一味点头应了是。”
顾承宴莞尔,这老人家怎么跟个老小孩一样。
不过经历后来的相处,再到乍莱歹老人返回铁脉山,顾驰经历那些事后也渐渐变得成熟。
“后来,他也很少提要让草原牧民学耕种的事情了,不过有好的图纸、书籍他还是会想法子寄给我。”
老人说了这么半天,终于将目光投到了顾承宴腰间的一白剑上,“这块白铁,就是我托人转寄给你父亲的。”
顾承宴一愣,那娘亲怎么与他说是购自胡商?
“不过你父亲客气,”老人没注意顾承宴的疑惑,只自顾自继续说道:“他偏要给我好多银子,说算是他买下来的。”
原来如此。
顾承宴隐约明白了——老人托了族中信得过的商人,辗转从北方草原送到了蜀中,但白铁价贵、父亲坚持要给钱,所以才让乌仁娜误会。
昔年铁脉山上有两条白铁矿脉,其中一条在大山深处、位置险峻,就在老人十余年前摔下山崖的地方。
另一条在山腰,这些年已经被也速部的族人开凿殆尽,或是锻造成兵刃往外卖,或是做成精致器皿送到极东商贾的海船上。
“受伤以后,我也是在床上修养了两年才能稍稍起身,送给你父亲的信也是许久没收着回音——”
老人长叹一口气,“最后一回读着他的消息,就是他告诉我他成亲了,还即将有个可爱的孩子。”
乍莱歹说着,还拍拍乌央吉,示意她去窗下找出来一个木匣子递给顾承宴。
木匣里装着一沓纸张已经明显老旧泛黄的信笺,顾承宴得到老人的允许后,拆开来最上面一封:
果然,是父亲潇洒飘逸的字迹。
字里行间,顾承宴都仿佛看见了父亲款款笑着的脸,心情看得出来很好,还满怀了对他出生的期待。
“他说门派里琐事缠身,而且孩子刚出生,将来若有机会,还想带着一家人来看看我……”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轻,目光落在木匣上,也充满了遗憾,万万没想到,他的汉地朋友早早过世了。
顾承宴捧着信笺看了又看,最终将那沓信又好好收回去还给老人,与他简单说了说爹娘后来的事。
他捡着有趣的说,提及了中原武林的比试,讲了门派中师兄弟的糗事,还聊到父母日常的拌嘴。
“其实我娘也来自草原——”
顾承宴多少明白父亲当年的心思:没在信上写明此事,多半是想给老人一个惊喜。
只可惜,他出生后没多久,中原和戎狄战事不断,边境纷扰、先帝驾崩,百姓流离失所、天下大乱。
所以北上铁脉山的计划被搁置,后来身死,他们夫妻更是永远失去了见老人的机会。
“不过好在,你来了……”老人听着,枯瘦的手轻轻握住顾承宴的,“这也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说了这许多,老人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安静的木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噜噜的声音。
顾承宴眨眨眼,迅速回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源头。
乌央吉和老人也跟着转头、抬头,都目光灼灼地看向了——赛赫敕纳。
饶是厚脸皮如小狼崽,这会儿被他们三人这般盯着看,脸上也稍浮现出一抹薄红:
“太阳下山了……”
顾承宴好笑,连忙起身牵住他的手——是他一时和老人聊尽兴了,都忘了身边的小崽子还没吃饭呢。
老人也哈哈笑,“是老朽失礼!是老朽失礼!小央吉,还不快盛些肉汤来给二位贵客!”
顾承宴想说不用,他们的毡帐就在山下,老人生活明显艰辛——拉柴这种重活都要让姑娘家来做。
而且屋内虽然飘有肉汤香味,但他知晓他家小阿崽的食量,真敞开肚子吃,怕不是要给老人家吃空。
他正想起身告辞,有什么明日再上山来说。
但赛赫敕纳却给他摁坐下来,“乌乌和爷爷你们继续说话,我去去就来。”
“诶?您去哪儿?”老人有点不解,“您这不还饿着肚子呢么?”
赛赫敕纳却笑着对顾承宴丢了个眼神,手轻轻拍了拍猎刀,然后一转身消失在了木屋外的森林中。
很快,约莫半个时辰后,赛赫敕纳就扛着头体型中等的原羚回来,只是脸上蹭了泥、卷发里混了枯叶。
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小狼崽还露出个粲然笑容,“请爷爷吃鹿肉——”
他对着乌央吉点点头,然后请她指给自己灶膛的方向,然后就利落地在院子里解起了鹿。
期间乌央吉想要过去帮忙,都被赛赫敕纳拒绝,直言让她去屋内帮着老人和顾承宴:
“我应付得来,待会儿若有要请教姑娘的地方,我自会再唤您。”
乌央吉只能讪讪在旁站了一会儿,回屋后就与老人比划开了,老人本来也想劝——哪有让客人备饭菜的道理,但顾承宴劝他:
“让他忙吧,您还没跟我说矿脉后来的事呢。”
乍莱歹坚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拗不过,只叹了好几句“你们呀”,然后才继续刚才的话——
铁脉山虽说和圣山一样,不是单独的一座山,但有矿脉的也就那么几个主峰,这些年也速部出了越来越多的铁匠,大多都搬上了山。
众人合力开凿,便是将那些好挖的、在山体浅表的原矿采了个干干净净。
“也幸好草原上还没多少人懂你们中原的开山炸石,否则再过十年……不,或许五年,这山也就光秃秃了。”
白铁矿已几乎绝迹,黑铁的数量也是连年锐减,不少也速部族人出走经商,也是这样的原因。
老人讲这么一会儿,才最终绕回到原本的话题上,他远远看了眼已经拆骨、剔肉下来在灶房中忙碌的赛赫敕纳:
“其实你们的来意,我都知道,但……不是我不想帮忙,山下那些也速族人也不是刻意要与你们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