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狼主的二嫁国师(115)
怎么他们一走,老人就溘然长逝了?
若是叫有心如科尔那钦那样的狡猾狐狸知道了,还不晓得要生出什么样的是非。
于是赛赫敕纳专门有这样的交代,但不等敖力应,乌央吉就突然揩了一把脸站起身,她比划了两下,然后红着眼睛看向顾承宴。
顾承宴见她先指了老人,然后又半蹲下来做了个虚拿斧头劈砍的动作,便试着帮忙解释道:
“嗯,她说,安置老人的……柘木,她去砍?”
乌央吉重重点头,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敖力。
敖力当然不会反对,而赛赫敕纳只是对着姑娘点点头,告诉她如果需要帮助,就请敖力他们帮忙。
乌央吉点点头,躬身学着行了个大礼,然后利落地抬起袖子揩掉脸上的泪,拎起斧头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们兵分两路,敖力倒是很快就找来了三头白牛拉车,而乌央吉熟悉铁脉山,自是很快砍回来一棵柘木。
看那树木的年轮外表,少说已有数十年,这样的柘木坚硬结实,是极罕见的木料。
乌央吉并没有假手于人,自己绑了三道绳子在双肩和腰上,然后一点点从砍倒树木的地方费劲拖回来。
顾承宴瞧着她的肩膀都勒出了血痕,想要劝,最终却是想起了十四岁那年的自己,也对赛赫敕纳摇摇头。
有些痛,只能自己一个人扛。
乌央吉本就不会说话,因为痛哭,本来能发出几个单音的她这会儿也全然没了声,只默默拿起工具凿木芯。
期间,还有也速部的铁匠路过此地,远远瞧着老人屋门前还是这么多人,只当他们还在冶铁锻刀。
也庆幸于顾承宴将那井盐汲卤的辘轳留给了他们,这些天铁匠们都忙着下山崖去采矿呢。
乌央吉的动作不算快,终于赶在天完全变黑之前将整个柘木芯掏空。这时,她抬起的双手已经颤抖个不停,长时间的重复动作让她再不能控制手臂。
看看手上沾染的木屑,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求助地看向顾承宴。
顾承宴了然,转头请赛赫敕纳将老人抱出来,他们所有人里,就小狼崽比较有力量。
赛赫敕纳点点头,却不知要如何应对老人身上那一圈圈的铁架子,乌央吉比划了一下,意思是拆除就好。
于是顾承宴上前,摸到铁架一侧的机簧扣,解开了老人身上的这些束缚。
草原牧民轻松自在的来,也应当自在轻松地离开。
赛赫敕纳这才将老人轻轻地抱起来,放到了乌央吉细心挖空的柘木中,然后在外面一圈圈打上铁箍。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整座铁脉山都被黑暗笼罩,而铁匠们也三三两两地归家,隐约灯火在山间亮起。
敖力他们也点燃火把,借着火光映照,顾承宴才看清了乌央吉的手上已经磨起了非常多的血泡:
“姑娘你……”
乌央吉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下意识把手翻做了背面,然后摇摇头,表示这些事情她必须亲力亲为。
老人将她从襁褓婴儿拉扯养大,这么多年他们祖孙俩也算是相依为命,老人没有自己的妻儿,她就是乍莱歹唯一的亲人,
而且,上铁箍这事,算是铁匠活,在场众人也没她熟悉、没她顺手。
不过她的动作明显慢了很多,好几次都险些砸到手指,血泡磨破还蹭了好些红痕在斧头柄上。
穆因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来他年纪小,二来他算是被父母爹娘捧在掌心里宠大的,哪里见过生死打杀。
莫大的悲伤能够感染人,他看着乌央吉这样,心里不好受,便悄悄转过身去。
敖力和其他勇士也神情肃穆,默默不语。
顾承宴看着姑娘可怜,阖眸闭眼轻声吟诵起一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虽说他是中原人、老人是草原人,但上苍神明多庇佑的是心诚的魂灵。
乌央吉吸了吸鼻子,抬头感激地看顾承宴一眼,原本已经忍住的眼泪又涌出来。
她快速擦掉泪水,然后强忍着疼痛给柘木套上了三圈铁箍,再由敖力他们一并帮忙抬上了白牛车。
三头白牛都是敖力策马出去,往铁脉山西北十余里的地方找牧民借的,放下金子后,约定三日后去还。
这会儿乌央吉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无法驾车,只能让敖力、穆因跟随,由她指方向、那两人赶牛。
乌央吉指的路是往铁脉山更深处,老人在这起家,自然最终也是要沉眠在这处山中。
摇曳火光里,顾承宴他们目送着牛车远走,柘木上的铁箍和车板碰撞发出叮当声,与白牛身上的铃铛一道儿,传了很远很远——
之后,他们又在铁脉山多拖延了一日,才动身启程返回王庭。
乌央吉犹豫再三,也收拾东西在顾承宴他们离开时策马拦车,背着包袱比比划划,也决定跟着他们去王庭。
她没忘记老人临终说的那些话,也没忘记赛赫敕纳和顾承宴来找老人时,第一天所央求的那些东西。
老人已故,她无法报答老人的养育之恩,只能帮着老人看中的人,帮着顾承宴和赛赫敕纳。
七月盛夏,伏暑。
王庭内的一圈圈毡帐早早换上了更轻薄透气些的毡毯,老梅录带人早早候在钦那河畔,特木尔巴根也随侍在旁。
一群人高接远迎,并将最近王庭内处需要赛赫敕纳本人处理的事务简单禀明。
听着草原上那些离奇的流言,赛赫敕纳只哼笑一声,“还真是难为了他,煞费苦心。”
老梅录顿了顿,提醒赛赫敕纳不要轻敌,毕竟斡罗部准备了十数年,肯定不是传传流言这么简单。
赛赫敕纳耸耸肩,他们一味防备也防不住什么,倒不如引蛇出洞、给科尔那钦一个疯狂的机会:
“婚典的事,您预备得如何了?”
老梅录皱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回:
“按着您的要求,我和乞颜哥利达商量着拿出了两套计划,正等着您和遏讫回来选定。”
乞颜哥利达说的就是铁柱,他听着自己被点名,也适时上前补充解释,说两套计划分别偏向中原、草原。
一种,大约是办成戎狄三大节那样,设置篝火会、骑马射箭、歌舞摔跤,然后拿出美酒、烹羊宰牛。
一种则按着乞颜部、札兰台部等南方部落的法子,仿照汉人那般:有喜房、有红色喜袍。
乞颜部和札兰台部靠近汉地,这么五六十年来,族中不少人与汉民通婚,用十里红妆、下聘礼迎娶的也不再少数。
久而久之,他们南方部族中就融合出一种结合了中原、草原婚嫁的一种婚俗:
给毡包铺上红色的外毯,炕上的被面也要用大红色绣合|欢花或连理纹的,新郎要骑高头大马、戴大红花,新娘则要穿上红色的毡袍或者汉人襦裙。
汉人那些跨火盆、三箭射轿的规矩也被他们借用过来,只不过是换成了萨满在火盆前跳神舞祈福,而新婚夫妻共同弯弓射箭,图个彩头。
听着铁柱解释了这么一大堆,顾承宴其实更偏向老梅录的建议——就按着王庭旧俗办,不必那么特殊。
可赛赫敕纳明显向往汉家风俗,有点想要用第二种南方部落的计划。
梅录舒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放松是因为赛赫敕纳和顾承宴产生了分歧,暂时不用他来操心这婚典;叹气是分歧不过片刻,最终王庭还是要办。
小狼主什么都好,就是视顾承宴重过草原。
原本对此,老人一点儿也不担心,只想着这汉人比赛赫敕纳大九岁,又生了病,总有会先走的一天。
但现在想想,他又暗自有些心惊,只怕以赛赫敕纳对顾承宴的看重程度,他若先走了,才是要出大事。
时间紧促,赛赫敕纳还没来得及和老梅录详谈这场婚典的重要性,他得找个机会与老人掰扯清楚。
不过眼下,他还是让梅录、铁柱他们退下,又吩咐敖力带着一路奔波的穆因和众位勇士先休息,也给乌央吉安排个正经住所。
他自己牵起顾承宴的手,说要和他讨论商定,然后就拉着让人直接返回了他们王庭后的小毡帐——
“既是筹谋,不用那么劳民伤财,”顾承宴直接开口劝,“再者——你太偏倚南方部落,也会让其他各部生出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