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炮灰手拿反派剧本后(145)

　　此次本就是因为他来得晚才让众人在此等候, 他未曾拿什么架子, 连发顶上应该佩戴着的十二束珠玉缀成的冕旒也没戴, 仅仅是一根发带随意系着。
　　衣服也不合礼数, 宽广的大袖袍取代了君王见面的时候穿的朝制服, 显得那人身体轻盈，仿佛只要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
　　然而，就这样一个看上去病病歪歪，对所有人构不成什么威胁的皇帝一出现，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着的朝臣们立即安静下来。
　　李光国也趁着这个机会，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的赶上了喻听泉，扯着嗓子喊：“陛下到——”
　　群臣朝拜，跪伏在他身前，噤若寒蝉。
　　直到喻听泉点头，李光国才敢抬起头，继续喊：“平身——陛下赐座！”
　　直到一套极其繁琐的程序从头走到尾，所有人才将将入座。
　　系统007提前和喻听泉说过的，这个世界的他就是一个傀儡皇帝，真正的权势都掌握在支持他的世家贵胄手中。
　　就连发表自己的见解，也不必多言，只需要稍稍起一个头，随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把话语权全部交给身侧的大太监即可。
　　众人心知肚明，从李光国口中说出来的“旨意”，未必是陛下的意思，却是一整个朝廷通过权力的妥协和博弈，才换来的统一成果。
　　喻听泉只要坐在上首，欣赏欣赏歌舞，稍稍用一点儿精致糕点，今晚所有事项便算完了。
　　……哦。还有一项，便是羞辱梁国太子。
　　喻听泉谨记在心，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用目光去打探一下，这梁国太子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若是和系统007说的一样，认错人羞辱了可就不好了。
　　喻听泉这样想着，抬眸往宾客二层望去。
　　广玉宫说是宫闱，实质上却是一幢榫卯结构的木制高楼。
　　装饰美轮美奂，每一处亭台楼阁，都是由无数能工巧匠精心设计。
　　而二层，一般是很少坐人的。
　　——在他们国家，身居高位象征着执掌权柄，只有帝王与几个贴身侍从，能够登上三层望远，欣赏美景，一览无遗。
　　大臣们之中也有身居高位者，但是为了表明忠心与自谦，除非帝王盛情邀请，大多时候，不会选择站在二层，都屈居于地面。
　　可今日不同了。
　　梁国的几位使臣似乎是特别的不客气，径直上了二楼。
　　——礼部尚书甚至觉得，若是不管，这些南蛮子甚至能够直接突突到陛下所在的三层。
　　但是，这也间接性方便了喻听泉的行动。
　　站得高看得远啊。
　　再说，二层，现在就只突兀的坐着那些梁国使臣，一下就排除了燕国自己的人，可谓是降低了很大的难度。
　　喻听泉表示很赞。
　　他垂下眸子，那双淡色的眼睛映进了几点被风吹动的灯火，显得融融似月。
　　可惜神色太淡，无论看哪里，都让被看的人浑然不觉，甚至感受不到那一点目光。
　　系统007害怕他找不着，于是一边在他耳边念白：“剧本上说，秦燕云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少年侠气……你看见了吗？”
　　喻听泉的目光正在毫无目的性的游荡着，直至，他的目光偶然落在了一名正倚靠在栏杆上的青年脸上。
　　这人眉很长，形状锋利，颇有一点长眉入鬓的意味。
　　眼眸是午夜一般的黑，似乎掺进了点浓的化不开的墨。
　　在昏暗的灯火之间，那双眉目就显得极为生动，唯一不足的，就是晃得有点儿模糊，看不清这人具体是什么样子。
　　喻听泉盯了一会儿，胸膛深处的某块地方忽然产生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柔软的心脏被一片羽毛轻轻地搔了搔，有点痒痒的。
　　这人……应该就是秦燕云了吧。
　　他这样想着，刚想要撤回目光，就被人发现了。
　　秦燕云站在他左侧楼下的栏杆旁，微微抬起眼睛，毫不避讳地撞进喻听泉的眼帘。
　　只是一瞬间，喻听泉就看见了他那双在黑暗中仍然显得亮得惊人的眼睛。
　　也只是一瞬间。
　　喻听泉很快收回了目光，佯装镇定的盯着自己面前放着的糕点盘，捻了一块玫瑰酥。
　　花香与乳香很好的糅合在一起，又如同一朵真正的花，缓缓在唇舌之间绽开。
　　香甜不腻，意外的很好吃。
　　但是，刚刚心里油然升起的那种奇怪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就像鱼骨一般，不上不下的卡在喉中，让喻听泉有点儿难以忍受。
　　他象是想要用什么液体冲掉喉咙之中的异物，指尖轻动，捻起了面前早就盛满了琼浆玉液的酒杯，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液顺着食道滑落，不多时，胃中就升腾起一种热辣辣的特殊感觉。
　　李光国早就注意到了他们陛下正在喝酒，瞪大眼睛，想制止又不敢上前，只能站在一旁，微微赔着笑脸：“陛、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老奴搀您回去吧？”
　　喻听泉挥挥手，那双眼眸倏地垂下，如同山巅积雪般明净：“不必。今日是两国会盟之际，朕作为一国之君，怎可提前离场，若是让梁国使臣知晓，定会讹传大燕居心不良，难以服众啊。”
　　李光国面露难色，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能稍稍一拱手，往他身后站去。
　　苍老的面容上神色动容，眼眶微润。
　　陛下……其实真的是什么都知道的啊。
　　胃中的酒很快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像是在腹部燃起了一点熊熊的火苗，现下正在不住跳动着，弄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喻听泉觉得刚刚如鲠在喉的异样感觉也稍稍消解。
　　恰好，会盟进入到了中后半段，燕国这边的使臣已经和梁国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会谈。
　　最终约定燕国割边境十城，以表诚意；而两国结为友好同盟，梁国每年进贡十万岁币，以表敬意。
　　除了有些吃亏的燕国稍显不快，场面还算是融洽，有说有笑的。
　　喻听泉扛了一会儿，自觉不胜酒力，便支着额在案桌上休憩，双眸微合，一片静意。
　　李光国许多次都想开口劝他回去休息，谁人都知道，陛下还是誉王时，自小身体就不好。
　　成天泡在深宫之中，他居住的宫殿边几乎是不住人的。
　　——先帝不喜药味和病气，便拨了间偏远宫闱给他居住。
　　每每夜晚病发，誉王的车架都得跑到宫城之中的另一边去请御医，等医生到了，往往人也快不行了。每次都从阎王爷手里捞了一条金贵的命回来，也算得上是可怜。
　　生母早凋，不受宠爱，这已经算得上是最大的忌讳。
　　加之誉王病体缠身，病骨支离，便更加不受喜爱。
　　今日虽说苦尽甘来，当上了皇帝，那终究也是个傀儡罢了。
　　别人李光国不知晓，但是他作为宫里的老人，是真真切切觉得他们陛下也挺可怜的。
　　但是，这种场合，陛下是万万不可提前离场的。
　　他想了许久，挣扎了一下，还是从后面的小隔间内取出了一件大氅，小心的给皇帝披上。
　　这动作似乎惊扰了喻听泉，但又好像没有。
　　李光国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散场的信号才传来。
　　喻听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的时候，居然成了最后走的一个。
　　他愣了一下，随即很快适应下来。
　　……古代都是帝王先行，可巧就巧在，他是个无权无势，只能当个牵线木偶的皇帝。
　　两国会盟的目的达成了，便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去做这些场面上的功夫。
　　若是明日质问起来，只怕又是一些什么跪地自省，要以死自证衷心云云的话。
　　喻听泉觉得无趣。
　　酒力上来了，把那张脸都蒸得粉扑扑的。
　　他来的时候没有坐车驾，于是该离开的时候也不愿意走了。
　　喻听泉想了想，决定先在此处安置一个晚上，便扬了扬手，把一众侍从全部赶走了。
　　李光国一步三回头，也被喻听泉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