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替身重生了(173)
仿佛死在他手里理所应当。
他随即被惊醒,睁开双眼,烛光燃烧了一小段,不过半个时辰不到。
从那日起,便再也无法入睡。
日日如此,夜夜如此。
明奴翻转了身体,目光看向窗外,梧桐树影静静浮动,如今那里有一人一鸟两道人影,却已不是故人。
院外。
卫歌喜欢在梧桐树待着,火凤亦然,白日里没有见到明奴,梅含珏和少正安一并出现,见到人之后稍稍放下心。
“卫将军,他如今情况如何?”梅含珏问道。
透过窗户能够看到那道人影,一直在窗前坐着,似乎日日如此。
卫歌回答道:“不如何,和先前一样。”
“听说他愿意说话了,开口喊的是裴仪。”少正安说。
梅含珏叹气,眼中隐有寂寥,“只可惜,如今已经无缘再见。”
“他原先与李逍火形影不离,两人连着心与筋脉,他恐怕需要一些时日才能走出来。”
“我们只需等着便是。”
三个月过去。
明奴只喊过江雪鹤的名字,之后又陷入沉默之中。
他在药谷待了一月,平日里哪里都不去,有时去藏书阁,研究的是起死回生之术,有时去山下,碰到阴鬼邪祟时他会前去。
上元节时他下了山。
梅含珏与少正安平日在练剑峰,除此之外便是找明奴,明奴修为比他们高,他们二人如今找明奴需要费一番力气。
“今日是上元节,他要去何处?”
梅含珏与少正安置身在人群之中,少正安寻思着给卫歌带些礼物回去,眼角一扫,扫到了一道雪衣身影。
“那里,是不是……”
少正安扯了一下梅含珏,两人同时看过去,远处长桥之下,雪衣少年在岸边长身而立,手中托着一盏花灯。
明奴眉眼如画,被花灯衬映着柔软起来,那双眼眸恢复了些许神采,有很弱的光在浮动。
“他在跟什么人讲话……梅含珏,你能看见吗?”
只见明奴手中托着花灯,似在和什么人讲话,双眼看向某一处。
然而在明奴对面,分明什么都没有。
梅含珏背后浮现出一阵凉意,他回想起来去藏书阁所见,明奴借的都是一些诡邪禁书。
“疯了……裴仪,你不管他,他兴许会疯魔。”
明奴察觉到了什么,他依旧托着花灯,眉眼侧过去,和人群中的梅含珏与少正安对视。
三人对上视线,明奴视线稍顿,随即收回目光。
“以他的生辰姓名……还有死时的时辰,便能查到他如今在何处?”
明奴对面的阴鬼点点头,阴鬼是摆渡阴鬼,常年在此处收揽花灯。
“有他生前之物更容易查到。”
明奴随之把花灯递过去,这盏花灯是李逍火先前给他做的,上面有李逍火留下的气息,还有他的字迹。
阴鬼接了过来,半空之中浮现出无形的幽火,片刻之后,阴鬼把花灯还给了他。
“没有……”
“查不出他如今在何处。”
只有一种可能,已经魂飞魄散。
明奴在原地怔然,阴鬼随之消失,水面略微晃荡,很快便静止下来。
远处两名担心他的少年已经到了桥下,梅含珏与少正安只远远地站着,并不敢上前,在一旁欲言又止。
“明奴。”
他们二人见雪衣少年在原地奉灯停驻,片刻之后,那盏花灯被推入水中,火光闪烁着明奴的眉眼,纵火很快便消湮。
明奴看着花灯飘远,消失在冰冷的河面尽头。
他随之转身,三人一并沉默地回去。
梅含珏轻咳了两声,对明奴道:“明奴,你……你方才在和谁讲话?”
“我不是要管你,我只是担心你,你应该知晓,人死不能复生。若是李逍火知晓,他一定会为你难过。”
少正安眉头跳了跳,前方的少年不言不语,平日里便是这般,不是不理他们,而是明奴现在几乎已经看不到他们。
他谁也看不到,犹如一根紧绷的弦,随时会摧枯拉朽地断裂。
“江明奴。”少正安出了声,他上前两步,拦住了明奴的去路。
明奴不得已停下来,目光这才慢慢地挪动,在他面容上停留。
少正安忍不住道:“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裴仪与李逍火舍命护你,不是为了让你混沌度日,你清醒清醒。”
“李逍火已经死了,他为了不受邪咒控制设法死在你手里……他心甘情愿如此。”
少正安上前拽住明奴的衣领,明奴毫无波澜,那双眼未曾有半分起伏。
“可你呢……你若是一直沉湎过去,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你让他白白赴死。”
少正安指尖略微用力,明奴因此不得不向前,眼睫略微颤动,犹如一株濒临死亡的蒲柳。
明奴毫无反应,他眼中平静无波犹如一潭死水,只手指迟缓地握紧,嗓间一个字音都没发出来。
“少正安!”梅含珏出声。
少正安随即放手松开了他,明奴仍旧在原地,少正安离开,梅含珏在原地左右为难。
“明奴,他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梅含珏说,“我去劝劝他。”
两人的身形随之消失。
明奴看着两人离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随即麻木地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少正安,少正世子,少正大少爷。”梅含珏在后面追着人,面容中略微无奈。
见少正安步伐稍缓,梅含珏松口气,忍不住道:“你方才说他做什么,他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他还活着,兴许只是因为性命是别人给的。”
“不然他兴许会率先抛弃尘世。”
少正安唇畔抿紧,他有些后悔,又别扭地说不出口,闻言道:“我只是生气,方才说的便过分一些。”
“他一直如此,怎会让人不生气。”
梅含珏叹口气,“唉”一声,“他近来已经努力地不让周围的人担心……你这样做,他……”
剩余的话梅含珏没有说。
少正安沉默一会,随即道:“我未曾觉得他给我们添麻烦……我们近来看紧一些,不能让他乱跑。”
梅含珏:“……”
……
药谷后院。
成片的药草连天,明奴静静地在此地坐着,不远处的石碑矗立在药田之间。
他闭上双眼,耳边是少正安的话音,周围的药田化作白光,内心变得空荡无物。
一道人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人影在他记忆之中变得陈旧。
宋景的面容温和含笑,在无声之处静静地看着他,“明奴。”
“明奴,你是不是有心事?为何闷闷不乐。”
宋景师兄。
此时此刻,明奴摸向自己心脏的位置,他想告诉宋景。
心疾已愈,前世之仇已释,可是他心绪难平,恐难消怨。
宋景师兄,这里的位置。
很空,很疼。
他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说,宋景却仿佛知晓他要说什么,知晓他难言之处,宋景将手掌放在他脑袋上。
犹如春风温柔地拂过,落在他心间带来一阵温暖。
“身若无物,心向碧倾。”
宋景对他道:“明奴,你没有错,只需做该做的便是。”
“无论你如何活,没有人能够责怪你,你无需自责。”
“不必有恐惧,不必有枷锁,明心见性,苦难深重,皆显前尘。”
温柔宽大的手掌落在他脑袋上,明奴略微睁大了眼眸,宋景在微微笑着,犹如一道清和日光,能够驱散他心中的阴霾。
“吾心即碧倾。”
宋景的身影在原地消失,明奴猝然睁开了双眼,他心绪久久难以平复,此时正逢阳光落下来,药田被吹散,石碑上深刻的字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