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演的(18)
方森清了清嗓子,直接喊杨阮:“喂,起床吃饭。”
“嗯……”杨阮迷迷糊糊中听见了方森的说话声,眼睛睁开一条缝,勉强看清一个人影。杨阮没有起床气,不过在方森眼里,说“没有脾气”其实更恰当,尽管没有睡饱,杨阮还是依言从床上直起身子,慢吞吞地揉揉眼睛:“还是困,身体也不舒服……”
不用细问也知道到底哪不舒服,方森选择性失聪,让杨阮赶紧去换衣服:“包子都快凉了。”
听到包子二字,杨阮不禁看向放在一旁的塑料袋,包装口没系严实,隐隐约约能闻见热气腾腾的香味。方森适时地补充:“这回是日欣的笋肉包。”
闻言,杨阮换衣服的动作果然加快了几分,看得方森不禁有些想笑,真有那么好吃么?
两人回到一楼吃早饭,方森不像杨阮那样习惯把心情写在脸上、表现在一举一动里,比如现在,杨阮一吃到喜欢的东西,虽然仍是小口小口地咀嚼,却明显要专心致志许多,吞咽的速度也比往常快。
方森面上看不出什么,实际上思虑重重,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昨夜未必干了正确的事——他是逃到兰城来的,本不该拥有一个安稳的落脚点,一直留在春光美发店也不是个明智之举,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人多眼杂,再加上如果与杨阮胡春梅的相处时间增多,难免会露出更多破绽和马脚……
昨晚确实是一时冲动,发生就发生了,没必要过多追究,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他只需要跟胡春梅说,只是来找杨阮玩一阵子,过几天就回去。至于杨阮这边则更好应对,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他什么都不必说。
一个人突然出现和消失会对杨阮产生任何影响吗?杨阮在大街上招呼他进店里,不介意他留宿,不介意跟他做爱,那会把他的离开放在心上吗,显然也不会。
以杨阮的性格,恐怕没过几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吧。
正好。
方森一边机械性地咀嚼着食物,一边暗自下定决心,今晚一定不能再留这里,最好白天就找个机会走掉。
刚刚吃得有些急,杨阮歇了一下,又拿起旁边冷掉的豆浆,咬住吸管打量着方森,方森只是时不时低下头啃一口,脸上没有表情,但杨阮看得出来方森在想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得出来。杨阮微微偏过头去,问方森:“你觉得好吃吗?”
“就那样吧。”方森回答得有些敷衍。不说好吃难吃,他刚才揣着心事,其实都没尝出嘴里的东西有什么味道。
“哦……”杨阮重新低下头去,没再说话,杯中豆浆已经快见底,他狠狠一吸,发出比之前更响亮的声音。
这一声打断方森的思路,方森这才察觉出什么——杨阮好像对他的答案有点……不满意?杨阮的小脾气称得上罕见,方森转过头,不露声色地盯着杨阮看——杨阮的脸颊微微鼓起,像是在跟谁赌气的样子。比他平时没脾气的时候好玩。
见状,方森好整以暇地改口:“挺好吃的。”
杨阮并不信,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今天客流量很小,半天没进来一个人,他索性一直靠在沙发上没挪窝。吃饱喝足后就容易犯困,再加上他本身也没睡够,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昏昏沉沉地阖上眼,头一垂,竟搭在了方森的肩膀上。
杨阮居然就这样又一次睡着了。
肩膀上突然多出一颗脑袋的重量,方森一怔,有些不太自在,他想移开身体,结果垂眼看见对方毛绒绒的发顶,到底还是没动弹。
胡春梅觉得新奇:“小杨今天这么困?以前可从没这样啊。”
“昨晚陪他看漫画来着,睡得晚。”方森面不改色地瞎编。
胡春梅看了沙发上的两人一眼,莫名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之前还从未见杨阮和谁的关系这样亲密过,这男的不知名不知姓,到底是从哪儿冒出的这么个人?
方森沉默了片刻,正准备跟胡春梅说出自己那套早已编好的理由,然后趁着杨阮睡着时直接走人,话到了嘴边,又感受到旁边人在他肩头处的布料上轻轻蹭了蹭,咕哝一声,像在梦呓:“林哥,既然你不喜欢笋肉包,以后请你吃其他口味的……”
昨天胡春梅说杨阮笨、傻,方森还没感觉出有什么,只当杨阮比其他人更加粗神经。
可现在方森换了想法,他觉得胡春梅说的也没什么错。
杨阮这小孩确实够笨,又笨又好骗,以后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余地。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在了心里的哪一块,方森心里一阵泛酸,他用手轻轻托住杨阮的脑袋,猛地意识到,自己原本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或许太残忍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对杨阮说出来到兰城后的第一句实话:“杨阮,其实我喜欢吃鸡蛋灌饼,还是我请你吃吧。”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还是戏中戏,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无聊捏(每天都在担忧)
第15章 :清醒沉沦
自那之后,方森还是留在了春光美发店里,也没有再去深究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既然选择留在这儿,方森当然也没好意思干吃闲饭,而是在店里做一些打杂的活,扫扫地、洗洗毛巾、跑腿买饭,还算得上清闲。
方森有时也会敏锐地察觉出,他正在用这种清闲麻痹自己,这会让他选择性地遗忘掉一些事,仿佛他一直以来过的就是这样一种生活——在兰城长大、念书,成绩恐怕也不太好,于是早早出来打工,也很早就遇到了某个小傻子。
如果真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又这么过了几天,方森开始问杨阮:“要不你也教教我剪头发?”
毕竟他看杨阮给人剪头的时候也挺轻松的。杨阮工作时话不多,听完客人的要求点点头,也没有多余的询问,直接就开始动手,三两下剪好,几乎没有让客人不满意的情况发生。在杨阮旁边看久了,方森总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
杨阮将信将疑地看了方森一眼,欲言又止,打心眼里没觉得方森能干得来这种活儿。方森就逗他,向旁边拨了一下杨阮的刘海:“你看你头发也挺长的了,多挡眼睛啊,正好我帮你修一修呗。”
说白了就是他闲得没事做,这点水平总不好直接对顾客上手,只好拿杨阮的头发开刀。
一开始也没有谁教过杨阮怎么剪头发,还是胡春梅见这小孩有点这方面的天赋,才把他接到这里帮忙,又教了他更多本事和技术。单单从这个角度看,或许他还要感谢胡春梅才对。
听了方森像模像样的意见,杨阮依旧不为所动,干脆从店里取出几顶没修过的假发,套在模特的头上,摆到方森面前。接着,杨阮又递给方森几把他最常用的剪刀:“我说,你动手。”
方森按着杨阮说的话,挑起一缕假发,一点一点修剪起来。
先是粗剪出层次,然后是从右鬓开始修剪轮廓,最后才是调整薄厚、修饰定型。
幸亏杨阮向来有耐心,也没明着嫌弃方森笨手笨脚,一连指导了好几个小时,方森终于停下剪刀,大言不惭道:“效果是不是还行?”
“这一行不适合你。”杨阮看着假发沉默许久,给出一条中肯的评价。
杨阮丢下这句话,一个人去隔壁商店买了根冰棍降血压。
直到方森把那几顶假发全部糟蹋完,杨阮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他,准许方森对他自己的头发动手。
尽管这一次还是有杨阮在旁边不断提示,但学徒似乎有他自己的想法,真当自己是解牛的庖丁,一通操作下来,村口牵条狗啃的都比他剪的齐整。
杨阮坐在椅子上,望向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产生类似崩溃的情绪。他撇撇嘴,立刻低下了头,言简意赅道:“好丑。”
“哪有……”方森嘴硬不信,跟着一起看向镜子,这才知道原来其实良心未泯,竟然也是会感到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