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画师(13)
褚回闻言不疑有他:“罗大哥方便着人带我去看一下吗”
罗稹脸上游刃有余的表情轻微的僵硬了一下,他端起茶杯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抬起头来:“此事不急,说了这么久,还没问三弟怎么突然就有了要置办府邸的想法,难道是好事将近?”
话题转移的毫无痕迹,褚回面色为难的想了一下,这等事在别人眼中会不会影响子轻的名声,如果是说给罗大哥的话,应该没事吧:“昨日……李公子…那李鋒引我到花楼后就去了周家庄,让子轻受了一番惊吓,险些酿成大祸,所以……”
褚回一脸愤愤,脸上满是誓不罢休的模样,殊不知这个朝代对女子名节尤为看重,哪怕不是女子的错,但凡与男子有纠缠,没有人会去说是那个男子欲行不轨,反而都会以为是那个女子行为不检点。
此刻她轻信于人据实相告,日后却差点害柳子轻因此陨了性命,只是此刻无法预见后来事的褚回,也只当是寻常小事。
罗稹仔细的辨别着褚回脸上的表情,意图知道所谓的惊吓是到了何种程度:“岂有此理,简直辱没了我等读书人的名声,三弟别着急,日后为兄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罗稹三言两语就送褚回离去了,他又唤来管家,吩咐下去今日务必要在后巷买下一处宅子,手中茶杯已经凉透了,他却恍若不觉的还端在手里,明年秋试,那李鋒不中还好,若是中了也必将为他所用。
轻狂少年未曾懂收敛,心怀凌云志意在入朝堂。
柳巷深处,花楼的大厅里,台上的伶人唱着戏文里的词: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出了罗府,褚回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县太爷府上。
钱府,钱肃的眼中闪过一瞬热血沸腾的亮光,他没听错吧,这个一直与那罗稹交好的小画师说有求于他,什么事是罗稹做不到的,而他能做到:“三弟快讲,你所求何事啊”
褚回见自己这便宜二哥一副热络的样子,面色溢出一丝尴尬,昨日和罗稹一起算计这人钱财的场景又不合时宜的想了起来:“二哥,从前是我不对,有朝一日若用得着褚回,我绝无二话,只是眼下还要劳烦你了”
“三弟快别说那些见外的话,有什么事只要二哥能做到的,你尽管说”钱肃急不可耐的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他也好展一番拳脚。
“二哥,我从前受过伤,醒来后忘记了许多事,连个身份文牒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所以想托你和伯父通融一下,看能不能入了本县的宗户”
本来兴致盎然的钱肃,登时觉得索然无趣了,原来是找自家爹爹办事啊。
褚回见钱肃的表情微变,她苦笑道:“二哥若是为难就罢了,我再去想别的办法”
“三弟哪里话,这等小事就抱在二哥身上了,你且回家等着,晚上我就让人办好给你送去”钱肃满口答应下来,这添个文牒的事,给师爷递个话就行了,只是心底那种不能一展抱负的郁闷,久久难以散去。
回到家中请敲门,院门应声从里面打开,柳子轻俏生生的站在院门前,虽然表情依旧冷淡,但给人的感觉好像轻松了不少,不似昨日那般沉闷、压抑。
“子轻,我回来了”褚回走向前,声音里有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褚大哥回来了”柳子轻看着心情不错的人,她也被感染了几分,语气轻快了些,纵是每天都会上演的两句对话,好像也多了几分不同。
“子轻,我们明日搬家吧”
“哦?搬去哪里”
“县城,这样我出门或者回家都方便些”
“好,就依褚大哥的”
“那个……子轻……这个……要银子一百零八两”
“都听褚大哥的”柳子轻弯了弯眉,嘴角含笑看着褚回,这人真是,让人忍不住心情好呢。
见佳人轻笑,褚回的从昨日起就放不下的忧虑,总算是一扫而空,她傻傻的扬起嘴角,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太好了子轻,我们今日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搬”
“嗯”面前的人笑起来像个孩子,快乐的那么简单,没有那些男子身上让她讨厌的东西,不用诸多顾虑,没有丝毫被轻视,相处起来让人没有负累。
这样的你,今后会是哪个女子能有幸和你站在一起,那个人应该会很幸福吧,柳子轻微微出神,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不舍、不甘、还有几丝占有欲作祟。
只是当事人深陷其中不自知,身旁人见了也木讷不识。
第16章
第十六章
晚饭间,院外敲门声起,柳子轻拿着竹筷的手霎时紧了紧,挑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双眼不由得看向了对面的人。
褚回自桌前站起:“子轻,你和伯母先吃,我去开门”
“褚大哥”柳子轻不由自主的站起身,眉目间满是担忧。
“安心吃饭”褚回眼神示意柳母在旁边,不要让老人家看出什么端倪来,省得惹担忧。
柳子轻看了眼不知所云的娘亲,她咬了咬唇又坐了下去,双手在桌下攥着衣角,耳朵一刻都没有放松的听着外面的声音,门被打开了,隐隐有对话声传来,不过须臾间,院门又关上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进门来的人正是褚回。
衣角从指尖滑落,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柳子轻神态安然的复又拿起碗筷,这才真的安下心来吃饭。
饭后,褚回将方才钱府小厮送来的文牒从怀中取出来,无形中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有重要的东西总是想交给面前的人:“子轻,这是我的文牒,你说的对,钱二哥是个值得相交的,不过罗大哥人也很好,我今后……今后会更努力的”
“好男儿当志在四方,褚大哥能有此志是好事,不知你可有打算”柳子轻好整以暇的看着褚回,这人总会给她带来意外的惊喜,可下一秒她的好心情就没了。
“打……打算?打算什么……”褚回有些弱气的反问,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她只是头脑一热,哪里想过什么打算。
柳子轻的表情逐渐变严肃,听这意思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认真的想过往哪方面努力,所以你也是那些个满口狂言的人吗,她愈想愈失落。
“嗯,褚大哥能有这份心就已经很难得了”听着像是赞赏的话说出口,如果能忽略那语气里浓浓的安慰和失望的话。
褚回抿了抿唇,她是真的不知道做什么好,就像在现代一样,大学毕业,年龄也过了二十岁,到了想依靠自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靠不住,除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好像就没有别的了。
梦想早就被束之高阁,不知道丢去了哪,生活也是按部就班的得过且过,做许许多多向生活妥协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忘记了自在如风,忘记了自己的真正的想要。
而今,她隐约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生活,她要给面前这个柔弱且坚强的女子一个家,她要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这个人,成为一个靠得住的人。
理所应当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褚回努力的回忆自己能做些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然将柳子轻放进了自己下半生的生活中。
翌日。
周家庄来了两辆马车停在了那家外乡人的院门前,看样子是要搬走了。
本来就简陋的家里并没有什么好带去的,不过片刻就整理好了,柳子轻扶着柳氏上了马车,正转身就听到有人叫她。
“柳姐姐,你们是在要去哪啊,褚大哥也同去吗”拐弯抹角的话问出口,似是意有所指。
面目娇俏的少女站在马车旁,双眼不安的四望,期待的那个人却一直站在远处,久久不来。
柳子轻看向周霏儿,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她同情的看了眼心如撞鹿的姑娘,痴心人是真心,可惜错付了无情人。
远处犹不自知的褚回,一副怕吓到别人的模样不敢上前来,柳子轻垂首轻叹,再抬头已经是一脸温柔:“周姑娘安好,我们是要搬去县中,有空就常来坐坐吧”
周霏儿本来暗淡无光的眸子亮了亮,可当看到那看似是在躲避自己的白衣少年时,本就微弱的亮光又渐渐失去了神采。
褚回还没忘记上次,好像把人家周家女儿给吓跑的事,所以直到等人走了她才上前来:“子轻,周小姐找你没什么事吧”
柳子轻的眼神悄悄变化,这个人当真是不懂,还是一直都在装傻:“我邀她常来家中小坐,褚大哥日后莫要再伤人家姑娘的心了”
褚回一脸大雾,额头顿时布满黑线,谁来告诉她这是什么鬼,自己什么时候伤了人家姑娘的心,只是不还等她问个清楚,柳子轻就已经转身回了马车。
罗府后巷的一处宅子里,褚回看着了已经挂上‘褚府’二字匾额的府邸,本来心安理得的表情又凝重了起来,她收回自己打量的视线,望向罗稹:“罗大哥,银子真的够了吗,这里也太大了吧”
三个宽敞的卧室,崭新亮堂的客厅,还有一个装饰好的书房,精致的红木家具一应俱全,看起来都像是不曾用过的。
对于她们三个人来说,过于奢侈的院子,假山一隅,结着薄冰的小池子里,隐隐可见三两只鱼儿在下面游过,对褚回来说,这怎么看都像是一百多两银子买不来的。
“三弟哪里的话,这院子原主人是家父的旧交,当时便只是聊表心意,并未以金银衡量之,你我兄弟一场,自然也是同理”百两?当然不够,今后你会知道我为你打点了多少银子的,现在当然是先瞒着了。
随着罗稹半真半假的解释,褚回脸上的凝重才慢慢消散。
二人身后的柳子轻不动声色的轻皱了下眉,这明显示托辞的话也就褚回会信了,她看了眼还在侃侃而谈的罗稹,这次怕是要承这人的情了,以褚大哥的性子若是日后知道了内情……好一笔人情债啊。
那边柳子轻还在思考着罗稹对褚回如此宽厚的原因,这边罗稹和褚回已经在聊晚饭的去留。
“这花楼诗会一年才一次,三弟等下就随为兄一起去吧,也算是恭贺你乔迁之喜了”
罗稹一脸真诚的看着褚回,眼神里充满了我是为你好,我是想你多见见市面的恳切。
“这……还是罢了,我实在是不太适应花楼里的环境”诗会?到时候肯定人多且乱,那她更不要去凑什么热闹了。
“难得褚弟洁身自好,但我等又不是去寻欢作乐,只是找几个清倌人小酌一番,吟诗作赋、美酒佳人,岂不快意?难道你是看不起陶姑娘她们”
罗稹扬了扬眉角,一脸疑惑的盯着褚回,没想到这褚回还是个自命清高的小画师,不过烟花女子为人所不耻也是情理之中,这些他们读书人心里明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