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79)
这一切她都不知道,也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燕赵歌定了定神,对上长公主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除了情意绵绵,还有掩饰不住的忐忑不安。
“阿绍,和我讲一讲,我死之后的事吧。”
长公主低低地应了一声。
“兴平十四年四月,燕王于长安城外单骑冲阵,殁于乱箭中。以燕王族弟为燕王。”
“兴平十四年十月底,长安城守将杀蜀国公,献城投降。长安城收复。”
“兴平十四年十一月初一,帝于未央宫登基。三日后禅让于鲁王。初九,长公主被囚禁。”
“兴平十五年一月,鲁王以兴平皇帝子侄身份登基,改元晋安,是为晋安元年。”
“兴平十五年二月,晋安帝下诏削藩,削燕国四郡三十九城。”
“兴平十五年四月,燕王反。”
长公主语气平稳极了,就像是记录在一本史书上的墨字一般平静。这本就是她经历过的,该流的泪也早就流尽了。
——不是的。
原本一开始,就是她单相思啊。
长公主为了支离破碎的江山筋疲力尽,她拼了命地去拯救摇摇欲坠的大晋江山,举步维艰,哪里有闲暇去顾及儿女情长。
是她一厢情愿,是她想要表达情意,却又遮遮掩掩,是她妄图和长公主厮守一生,却又不肯放下家恨,是她强求长公主的心悦,却不肯罢休,是她心甘情愿而死,却不肯放过长公主。
赴死前的一字一句,都是在故意戳长公主的心。
她即爱又恨,心甘情愿地献出一切,却也恨得发狂。说什么‘若是有了心上人,再上一炷香’,都是骗鬼的话,她恨不得长公主这辈子再忘不了她,她恨不得长公主这一辈子不嫁,只为她一个人守着,她恨到当着她的面辞别,就是因为知道,如此一来长公主绝不可能将她抛之脑后。
可这局势并非不能扭转。
她如果愿意保全蜀国公子嗣,蜀国公未必不会在走投无路之际投降,她亲手将蜀国公子嗣千刀万剐,理所当然的,自己也不得好死。
千般万般,都是她的错。
是她自己,一步错步步错,又不肯悔改。
“兴平十五年,战事再起,烽火燃遍了北地河山。”
“兴平十六年六月,燕王兵败自杀。”
燕赵歌紧紧地攥住了拳头,虽然早有预料,后来的事情未必如她所想那般顺利,不然长公主如何会重活一世?她和蜀国公都不是好死,想来长公主也十之九八并非含笑而终。
只是她千算万算,算不到司鉴宏会反。
太子年幼时曾经生过一场大病,朝堂也争论过是否要由宗室继位,最终商定的人选是还是平山君的司鉴宏,却被他拒绝了,那时太子几乎处在弥留之际,眼看着救回来的可能性渺茫,他还是拒绝了,不肯继位。之后太子奇迹般地病好了,也再没有人提及此事。
燕赵歌因此才觉得司鉴宏是个极为忠心的人选,后来封其为鲁王是她也出了不少力气。
但怎么可能呢?
司鉴宏居然会反?
她看错了人吗?
她满心以为,她死之后会是一个太平盛世,结果却又是一个乱世吗?
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她一个也没有做到。
已经有温热的液体在她眼底聚集,她鼻子发酸,硬生生将泪咽了回去。
“兴平十七年三月,匈奴来使,求娶公主。”
“兴平十七年四月初一,晋阳公主横剑自刎。”
四月初一,怎么会是四月初一?怎么能是四月初一?
燕赵歌控制不住地滚动了一下喉咙,就有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不是的……”
“不是的……”
她颤抖着身体,眼睛里全是泪,一滴接一滴。
“不是的……阿绍……”
“我没有想要这样……”
她泪流满面地看着长公主,不住地摇头,眼神里全是仓皇。
“阿绍……为什么……”
“我弟弟……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我死之后会这样啊?
明明我是为了你们,为了家国天下而死的,为什么我最后变成了罪人啊?!
长公主眼里的泪也流了出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燕赵歌不住颤抖的手。
“咏月,这不怪你……”
“这怎么能不怪我啊?!”
“我不死的话司鉴宏怎么敢反?!我不死的话谁有胆子削藩?!兴平十四年燕国总共五郡四十一城,削了四郡三十九城,燕宁康如何不反?!那是我留给他的东西他如何不反?!司鉴宏圈禁了你他如何不反啊你告诉我!!”
“都是我的错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像是在问长公主,又更像是在问自己。
她眼睛通红地盯着长公主,喃喃道:“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错了?是不是我一开始就不该肖想你,是不是我一开始就不该自以为是的,以为我能得到你……从那时候我就错了对不对……对……我不该的……如果我不自作聪明,平山君就不会是鲁王,他没有机会反,宁康不会死……司曜更不敢逼着你嫁去匈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对不——”
——长公主猛地将她拥入怀中。
燕赵歌瞪大了眼睛。
“……阿绍?”
“不是的,不都是你的错。”长公主紧紧地拥着她,几乎用尽全力一般拥着她,像是要将这个人勒进自己的身体一般。“在自以为是这一点上,我们同罪。”
我当初明明看透你的心思,却没有点明,接纳了你对我的好,却没有回报一丝一毫。
你对我的恨,你对我的报复,都是我应得的。我也同样算计了你,回信也好,互相试探也好,还是所谓的勾心斗角,都是我计划好的。唯一不在计划里的,就是我到底还是将自己的心意搭了进去,没有人能预料到将来会中意什么样的人,包括我自己。
幸好我最终还是看明白了自己,看明白这不是愧疚,不是怜惜,不是歉意。
不然我简直罪无可赦。
只是太晚了,那时候你已经决心赴死,我却阻拦不得。
错的其实是我。
我明明来得及挽救的,我可以阻拦司鉴宏篡位,我也可以给燕宁康去一封信,我更可以起兵清君侧,忠于你我的远远多于忠于司鉴宏的。只是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我真的太累了。
我连你都失去了,还有什么再值得珍惜的呢。
“是我放纵了司鉴宏,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罪孽。”长公主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们两个人都有罪,或许这也是我们能重活一世的原因。是上天让我们来赎罪的,要认罪,也是我们两个一起认罪。”
燕赵歌毫无章法地挣扎了几下,最后在长公主怀里嚎啕大哭。她一直哭到角落里的熏香都燃尽了大半,才吸了吸鼻子,像只猫儿一样蜷缩着。
这下才算是终于解开了心结。
“阿绍。”
“嗯?”
“好丢脸。”
“知道丢脸就好,快让我看看你哭成什么模样了。”
“我不要。”
燕赵歌涨红了脸,窝在她怀里不肯露面,长公主也不强求,塞给她一条手帕让她擦脸。
“……阿绍。”
“嗯?”
“你闭一下眼睛。”
“成亲之前不可以。”
“阿绍——”
是不是不应该开解她,这样好歹还矜持一些。
长公主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眼前陷入黑暗的下一秒,触感柔软而温热的东西在她唇上一触即逝。她再睁开眼,燕赵歌靠在她胸前,抿着嘴唇直笑,笑得脸颊红润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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