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214)
燕宁康靠着墙直挺挺地坐着,像是平素里在学堂读书时的模样一般,他脸色稍红,紧紧抿着唇,若不是一身的酒气和飘忽不定的眼神,谁也料想不出这人是喝醉了酒的。
傅净之年长,酒量也不错,神情还是平素里的模样,搀扶着陈化,对着只喝了几口的顾令仪,道:“我送明行回去,顾九你照顾一下咏昌,我已遣人去了长公主府,想来不多时就会有人来接了。”
顾令仪一怔,为什么是长公主府,而不是蓟侯府?
没等顾令仪想通,四人已经分开走了。
走出去没几步,被搀扶着的陈化忽地道:“咏昌醉成那个样子,就顾九那个小个子怎么扶得住?我前回握他的手腕,一只手就能环过来还余一个指节。他瘦得一阵风都能给吹跑了,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养的,竟然能养得这样瘦,看他平日里的模样,顾家应当不是个差钱的罢。”
傅净之笑了一声。连燕宁康那个和顾令仪同吃同睡过的都明白过来了,也就只有陈化这个脑袋不太灵光的还想不明白。
顾令仪哪里是养得不好所以才这么瘦,分明是因为她本身的骨头就是这样纤细的,又不是那种过于粗俗的将门虎女,这样才是刚刚好。
陈化和顾令仪是同年的,陈化还要小她几个月,早些年两人都十二三岁的时候个子一般高还看不太出来,都只是个又矮又瘦的小个子,但等到如今,陈化和顾令仪都已经十六岁了,身量长得开了,身形便全然不同了。
陈化已经比顾令仪高了半尺了,肩也长得更宽,唇上更是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容貌,举手投足间都能明显的察觉出这是个男子。
但顾令仪似乎仍然是十二岁的那副模样,长得好看,身形纤细,脚步轻盈地像是山野中的精怪。
再怎么说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长成这般模样,也实在是有些不对头了。
“你和咏昌是不是窃窃私语了些什么?我总觉得你们交流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陈化问道。
“那看来你还不算太蠢。”傅净之道:“咏昌比你聪明一些……也不一定,他和顾九关系那样好,发现也是这样的,倒不如说事到如今才发现……该不该说是福分呢。”
陈化一头雾水,问道:“我怎地一点都听不懂。”
“我且问你,我们去燕家留宿过几次?”
陈化仔细想了想,道:“记不得了,不过想来十次是有了。”
“你们去我家留宿过几次?”
“次数大约是一样的?”
“那你去陈家?”
“也是。”
“那可曾去过顾府?”
陈化眨眨眼睛,道:“怎地没去过顾府,两个月前不是还去过一次?”
“……朽木不可雕也。”傅净之白了他一眼,道:“顾九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父母想来是有的,便是没有也应当随着父族或者母族生活,你见过几次顾九的家里人?”
陈化随着他说话,渐渐拧起了眉头,喃喃道:“不曾……难不成真是……不对啊,顾九肯定是个大活人啊。”
傅净之哭笑不得地道:“我何曾说她不是个活人了,你没觉得她身份不同于我们?”
陈化沉思了半晌,道:“我觉得他比我们长得好看多了。”
傅净之:“……”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幸好你不是咏昌,不然顾九怕是要气死了。”
陈化:“???”
“罢了,你这个脑袋大约也想不明白了,我直白地说给你。你就没觉得顾九长得,太好看些了吗?”
陈化:“……”
他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男子长得好看也有错?燕侯长得不也很好看?”
“可顾九长得比燕侯还要好看!”
“……一山还有一山高?”
傅净之:“你滚罢,我们就此绝交,做不得友人了。”
陈化懵了半晌,眼看着傅净之越走越远,连忙追了上去,扯着傅净之袖子道:“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你干脆直截了当告诉我,也好过我在这里胡思乱想。”
“顾九是个女儿家。”
陈化怔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样的小事,顾九是个女儿家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啊?!顾九是女儿家?!”
傅净之翻了个白眼。
“不是?啊?这不对头啊!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了也没发现顾九是个女儿家啊?这不应该啊!”陈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道:“顾九和咏昌关系那样要好……怎地咏昌一点都没有发现?”
傅净之停下步子,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咏昌没有发现?你以为咏昌今日叫我出来,便只是为了他二哥的事情吗?”
陈化张大了嘴。
燕宁康没发现吗?
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十一二岁的时候长得好看还可以托词是年岁还小,可等到十五六岁,脸上没有胡须,没有喉结,身形仍然那般纤细,声音也愈发地贴近女儿家,这让燕宁康怎么不会多想?
他疑神疑鬼了很久,不停地说服自己是自己想多了,但眼看着顾令仪长得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像个女儿家,他越来越没法将人家当成单纯的友人,他不在乎性别吗?他当然不在乎,至交好友到底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可他在乎顾令仪到底是男是女。
他在太学里和人家同吃同睡,又曾经邀请顾令仪留宿,两人睡得同一个屋子,就算不是同一张床也足够引人非议了,况且顾令仪还并非是和衣而卧的,人家是换了寝衣的。他一直觉得是至交好友的同窗友人,可能是个女儿家,她和人家一起吃一起睡,甚至还搭过肩膀抱过人家,他如何能不在意?
他心慌意乱地去找了大哥燕赵歌,请燕赵歌帮忙探查一下顾令仪的父母籍贯。
这一查就出了问题。
顾令仪生父名讳为顾世泽,在顾令仪被生下来就已经逝去,她是遗腹子。等到顾令仪生母为亡夫守孝三年,之后改嫁给朝廷的一个官员,这人姓孙名恒,表字北山。朝中官吏姓名表字对得上的只有一人,乃是当朝右相。
而根据右相自己在吏部登记的册子上的记录,右相只有一女,而没有儿子。
是真的……可他要怎么说呢?
——顾九,我不小心发现了你的身份。
他们曾经那么亲密无间,比亲兄弟还像是亲兄弟,可曾经有多亲密,如今就有多尴尬。
燕宁康只要一想到他曾经和人家勾肩搭背,就感觉手足无措,罪恶感在他心头沉沉地压着。
他要怎么办呢?
就像现在一样,顾九搀扶着他,女儿家的身子纤细而美丽,还是软的,带着淡淡的香气。顾九那么诚恳地照顾他,相信他,他要说出来,让彼此都尴尬吗?
可不说的话……他有什么脸面面对燕家的列祖列宗呢?
“燕三。”顾令仪唤他燕三,哪怕他已经有了表字,她仍然叫他燕三。“你知道了。”
燕宁康沉默着点点头。
“我是不是不太检点。”
“没有!”燕宁康反射性地道:“我二哥和寿安郡主那样要好,交好了好些年,都没有旁的人说些什么,凭甚我们交好就变成了你不检点?!”
顾令仪呼了口气,眼角带着点点湿润,她道:“我不是在乎旁人说什么,我是在乎你说什么。”
燕宁康怔住了。
“就像我们现在一样,我搀扶着你,我握着你的手臂。这不是一般女儿家应该做的事,我现在的年纪,我应当坐在家里学些刺绣,等着我父亲给我定一门合适的亲事,便给我自己绣一身嫁衣,一直等到我出嫁的那一天,我穿上她,便再也不是顾令仪。”顾令仪缓缓道:“到那时,我或许是张顾氏,李顾氏,王顾氏,永远都只是顾氏,而非是顾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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