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218)
“你前回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燕赵歌道:“吏部的户籍上,右相的女儿名唤顾令仪,乃是继女,十六岁,蜀地人士。你看得清清楚楚的。”
“是……”
“既然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怎地又闹了这么大的幺蛾子?”燕赵歌看着他道:“旁人家十五六岁就会定亲,父亲念在你还在读书,咏成又和寿安不清不楚的,所以不曾逼迫你们,也不曾过问,只等你们想明白了,是娶自己知根知底的这一个,还是另外相看人家。
“季钧来给你相看婚事,他不知晓顾令仪身份,除你除我之外无人清楚顾令仪身份,你闹了这么大,让季钧怎么想?他如今,已是叫了陈修了。
“不论是这一层,还是燕赵陈三家皆为外戚,我们彼此互为表里,可你不能将这种阴私之事透露出去。季钧如果仍旧只是季钧,我半句话都不会说你。可他姓了陈了,他不再单单是那个季钧,你也瞧见了,陆成侯十分器重他,我如今见他都要正儿八经地在正堂上见,他不再是那个回府来打个招呼进来就成的人了,他刚刚也在避嫌。
“你也开始叫他陈二哥,而非季钧。”
燕宁康跪在地上,额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淌。
“这事到此为止,我会想办法的。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燕宁康张了张嘴,感觉说不出话来。
他要怎么说?他难道能说顾令仪可能要嫁人了,她希望嫁给他,所以问他能不能娶她,但他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想娶……只是……他想不明白。
他不能这么说。
这是顾令仪的阴私。
“大哥……顾九,到年纪了……我……我……”燕宁康微微喘着气,满脸是汗。
燕赵歌叹了口气,道:“顾九到年纪该定亲了,你相中了顾九?”
燕宁康点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你有想法现在就要说出来,你说出来我给你想办法,我可以去顾家为你提亲,但如果等顾九定了亲你再想插一手,我只会打断你的腿。”
燕宁康弯着腰跪在地上,神情惶然。
“你既然知道顾九到了年纪该定亲了,又这样慌不择路地来寻我,想来是顾九和你说了些什么,她未必对你无意。既然这样,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娶她?或者说,你想不想让她嫁给别人?”
“大哥……”
“想,或者不想。”
“……想。”
燕赵歌皱着眉头,抬腿踢了他一脚,力道不轻,燕宁康反射性地缩了一下身体,紧紧地抿着嘴。
“没出息。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府去顾府寻顾令仪,告诉她你要娶她,我们燕家要去府上提亲,然后再将人领过来,我要你当着她的面告诉我,你要娶她,做不到你就给我滚蛋。”
燕宁康从地上爬起来,冷汗淋漓地就要往外跑,又被燕赵歌叫住了。
“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一身汗水地像什么样子。”
燕宁康连连点头。
燕赵歌吩咐人给他烧水,准备换洗的衣服。又写了封简短的信,着人送到兴安坊顾府去。
顾令仪等了几天,已是对这件事不抱希望了,她母亲已经在为她相看婚事了,说是相中了几家还算合适的,只等她点了头,从太学之中退出去,再搬回右相府,就可以见上一见了。
兴安坊的顾府是为了让她可以安心在太学里读书,不受右相府的影响,她既然已经不在里头读书了,自然要搬回自己家去。
她在院子里坐着读书,偶尔看一看园子里的花草,看着院子里的假山奇石发呆。
她原先是没打算嫁燕宁康的,两人那么熟悉了,像兄弟一样相处,突然说要嫁人家,像天方夜谭一下。
她只是想好好道个别的。
她想将所有话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燕宁康那么照顾她,她不能让燕宁康被蒙在鼓里。
可……那话就那么出去了。
她原先没打算说那句话,那没打算那样,死乞白赖地去求燕宁康……她不是非燕宁康不可。
她到底为什么去问了?
又为什么一直在等一个结果?
燕宁康说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想明白,她何尝不是?
可到底,想到什么程度算是想明白呢?
得到什么答案算是想明白呢?
她想得到的,又是什么答案呢?
她在院子里坐了许久,坐到婢女来寻她,她才慢慢地起身。
“公子,长公主府里有信送来。”
顾令仪点点头,将那信接过来,说是信,其实只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寥寥几句话,却让看了的人心里宛如惊涛骇浪一般。
——顾九亲启:咏昌向我求娶于你,已往顾府去了。
落款是燕咏月。
这是燕侯燕赵歌的表字。
顾令仪喘了几口气,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进梳妆匣里,唤来婢女道:“命人给我烧水,我要梳妆。”
婢女一脸不解,却还是照做了。
顾令仪沐浴之后用帕子绞干了头发,换了一身用香熏过的衣裙,再小心翼翼地涂抹脂粉。
她因为要在太学里读书,已经有几年没有涂抹脂粉了,但原先在蜀地时,她和顾氏宗族里的姐姐们是学过的,到了长安之后她也经常用婢女们的脸来练手,也曾自诩还算是精通这一道,但她却未有这么一刻觉得,自己的动作是那样的笨拙。
“公子,又送来了一封信。”婢女捏着一张纸过来了,却是一张字条,叠得整整齐齐的。
顾令仪将那纸拿过来,展开平铺,抚不平的折痕里,藏着一行小字。
——如果他不曾来,那便是有缘无分了,是他对你不起,你莫要再惦记他,也莫要再宽容他。我会想办法为你选一位良人,保你一生无忧。
这一封却是没有落款的,但写信者的身份是显而易见的。
顾令仪轻轻地笑了,将那张字条放在烛火上烧了,她看着那火苗舔舐着纸条,将它渐渐吞没。
怎样算良人?相敬如宾还是举案齐眉?
倘若不能情意相合,那么是浪荡子还是老实忠厚者,又有什么区别的?
她烧干净了那纸条,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卧房里,等着燕宁康上门。
燕宁康洗了澡又换了衣服,神色总算平静了许多。
“大哥,我去了。”
燕赵歌看着他道:“我不是在逼你,你如果真的没有想法,就不要害了顾九。”
燕宁康沉默了一下,反问道:“大哥,最开始长公主与长平侯府定亲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呢?”
燕赵歌怔住了。
是什么心情?
那时候她早就忘掉了儿时的阿绍姐姐,每日里只知道在府里沉默寡言地读书习武,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她已经想不起那时候的自己,是否听说过这件事了。
“我不知道。”
“大哥你也不知道。”燕宁康一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可想来,大哥现在应当是知道了的,不然也不会宁愿入赘也要娶长公主了。你等过了一次长平侯,等过了一次高成侯,才等到如今的喜结良缘。我万一没有那样的机会怎么办?
“不,不是万一,我没有那样的机会的。我现在还是想不明白,但我不能等到我想明白了,再去给她一个结果。我现在想娶她,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我想不明白的事情我可以慢慢地想,可万一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燕宁康说到这里,轻轻呼了一口气,神色也显得放松了许多。
“我不想她嫁给别人,我想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身体不太好,昨天咕咕了,欠下的之后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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