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糊小演员没有自由!(5)
“其中之一,还算有点权力。”
黑暗影厅的阴影包裹了壬幸的脸,残余的光照只能呈现他的轮廓。
梁兴也是如此。
“壬先生看起来就是活在社会顶层的大佬,自然不会明白我这种人的苦衷,如果我不出道,不成为名流,那我就永远是被人漠视的社会垃圾。我想出名,我想出道成为大家喜爱的艺人。”
“许多小孩想出名,只是缺钱缺爱,金主糖爹就能满足他们的欲望,你又何必去娱乐圈这个吃人的泥巴坑里摸爬滚打呢?”
“你不明白。”
“你说说看,你看你能不能说服我。”
“我爸叫梁知,是个螺丝钉工人,失业了,崩溃了,吸毒了,犯罪了,被判死刑了;我妈叫单意,是个全职太太,被家暴了,被逼卖/淫了,残废了,麻木了,自杀了。我觉得我的家庭很戏剧化,真的,说实话这种现实情景剧不止发生在我家,但它真的就发生在我家,我能怎么办。”
“挺惨。”
“是啊,我的身上全是霉菌和污点,人们不屑于看我,什么失业什么家暴什么罪犯什么自杀,类似的消息在社交网络上漫天飞舞,人们懒得看我,除非我是天王巨星。”
“这就是你想要出道的原因?”
“壬先生,谁不是被社会竞争的‘伟大’机器推选出来的——被献祭的‘羊’呢?到处都是,数不完的。但是聚光灯下的小羊还能像个指示灯,而生活片场的羊都成了火葬场的灰烬。”
“只要你不混他们圈子,我能保护你不成为小羊,”壬幸说,“有金主爸爸养你是一种天赐的幸运,你该感激。”
“我再卑贱,也要当阴沟里飘来的摩西,我不想做被人无视的小白脸。”
“看样子我们的小演员很有野心哦。”壬幸仰头陷在沙发里,“你想知道我想写的剧本吗?”
“啥剧本?”
“关于一家人的,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名字就叫《一家人》。”
“请。”
“这是一家三口。儿子是学生,上课完了回家写剧本,他喜欢写官能剧本,一边写一边发泄欲望,还能赚零花钱。然后是妈妈,她也是全职太太,看着家政妇做完清洁就去拍艺术剧照赚外快,有钱人家也是要赚钱的,何况那种艺术剧照能遮住她的脸,只是拍身体。最后是爸爸,他是公务员,工作枯燥,对老婆没兴趣,爱好只是做片子的剪辑,别人把原片发给他,他在家处理文件就好,还能赚钱。最后片子出来了,那时候儿子回家了,爸爸也回家了,一家三口在餐桌上不约而同地翻看手机,登陆家人不知道的私人账号,给自己参与的片子点赞。”
听完,梁兴憋着脸,一时间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哈,这是荒诞喜剧,还是一个应该沉默的悲剧?或是和他的“梁家惨案”一样,只是一个被艺术化的现实讽刺剧?
壬幸问他:“拿着这个剧本,你怎么看?”
“嗐,点赞就完事了。”
“问你怎么演啊,你不是要当天王巨星吗?”
“演谁啊,儿子啊?”
“好,就儿子。”
梁兴双手捂住脸,突然打开——然后变成了被作业折腾得要死不活的学生。那实在是太寻常了,简单得看不出在演。他假装面对着桌子,假装夹菜,假装吃饭,然后随手翻开手机进入社交网络,给某个@自己的微博点赞。似乎桌子对面不存在其他人,本来也没有其他人。一家人活在不同的异次元空间。
梁兴在演,拼命想演,想要上升机会,因而被欲望驱使,极力要进入一个无聊学生的世界。他没有这样的家庭,没有这样的经历,他的童年并未如此荒诞喜剧。可他必须演绎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学生。他能回忆的电影里,很少看见这样的学生,当然,偶像演过类似的。所以他能抓住的,只是记忆里影视作品里的二手信息。
一个无聊的学生,写黄色剧本,在小康家庭里极力掩饰自己充满欲望的本能。哈,一家人都是如此体面地浪荡着。
他在销魂而阴暗的幻想中得到一丝满足,马上,为了面子又得掩饰。最后,十分自然地拿起手机看看微博,如常,手机刷屏上瘾。
然而就在这时,壬幸翻身过去把梁兴压在沙发上,打断了角色扮演。
这是现实,到底还是现实。
壬幸按着梁兴的下颌,盯着梁兴的眼睛,狠狠地,如摄像机一般记录下这个充满梦想的小演员目光中的神采转变。由衰败到生机,经历了幻梦的瞬间。现在,他在小青年的青涩脸庞上看见赤诚的欲望,坦然而自然,无需掩饰。那是属于野兽幼崽的天然欲望,野心勃勃,等待一个闪闪发亮的机遇。这种纯粹的天真欲望与娱乐工厂里麻木的竞争欲望不一样,没被污染过。幽暗光影下,他抚摸过梁兴的脸,手指伸入口腔,冰冷的中指食指夹着温热潮湿的舌。
壬幸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偏爱你吗?”
被玩弄的梁兴只能口齿不清地回答:“唔知道呢(不知道呢)……”
“你的眼神像是我剧本里的野兽,有灵魂却没有心的野兽。可惜,被污染过的人就不再能演出野兽的感觉,要是你被娱乐圈给污染了,就没有被我关照的资本了。”
“被系么唔让?(被什么污染?)”
“庸俗欲望,”壬幸说,“我把被那种欲望蒙住脑袋的人称为有人权的yapoo,按道理说他们是有人权的,可他们不要人权要人设,yapoo们在欲望中丧失了对自我的的认知,麻木了,沉醉了,不仅成了被献祭的羊还成了螺丝钉、圈子的栅栏、能源。他们仍是yapoo,可笑的幸福的yapoo。”
接着,壬幸松开手。手指要离开对方口腔的时候,被梁兴的牙齿咬住。
梁兴并不知道yapoo是什么,也不在意那是什么,他只是凭借本能轻轻咬住壬幸的手指。
本能是野性的,野心也是,梁兴垂头的时候,黑暗中眼睛的高光格外明亮,那里面仿佛溶了星辰。就这样,梁兴就这样茫然地盯着声称要关照他的男人,牙齿如抚摸琴键的手指——微颤。
壬幸始料未及,他没有回应什么,几乎可以说是享受了野兽幼崽的温柔撕咬。
梁兴的舌头顶着被口腔裹热的指尖出去,朦胧热气中银丝缠绵。
第7章
热韵甜美,都是假的,气氛是虚伪包装,迷茫倒是真的。
梁兴毫不掩饰地干咳两声,把暧昧情调败得一干二净。他抹去嘴角唾沫的时候显然是嫌弃的,还直白说:“怎么,您真想潜规则我啊。”
壬幸倒是挺轻松地说:“是不是都一样,反正你不会拒绝,也没资格拒绝。”
梁兴笑笑:“别这样说,我只是想要出道的小演员。”
这里光照不足,暗得暧昧。
壬幸咳嗽两声,把手上的唾液擦在梁兴的衣服上,不怀好意地笑道:“梁兴,如果你真想当天王巨星,不如和我打个赌。”
“什么赌?”
“我给你资源发展,但是不会帮你更多,三年之内,你要自己对付竞争对手,到影帝的位置,否则……”
“等下!”梁兴推开壬幸的手,怂了,紧张得想要落跑。大概是一种直觉吧。
“为什么不等我说完?”壬幸逮住他。
“害怕。”梁兴刻意苦笑,壬幸能看出那是刻意的苦笑。
“你不是要梦想吗?我不就在帮你圆梦吗?”
“我突然意识到,除了我爸妈没人会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如果我因为和你打赌而没命,好像挺对不起我死掉的爸妈。”梁兴顿了顿,“嗯,大概就是这样,我才没去当替身演员。”一说完,眼色就黯,就像旧居民楼里坏掉的灯泡,该亮的时候怎么也不闪光。
“呵,我要你性命干什么?我缺吗?”壬幸回到沙发上仰躺。
“那你要什么?”梁兴凑过去,眼睛一眨。
“三年内,利用我给你的资源成为新晋影帝,否则你会失去你的脸。”
话音落,轻描淡写的。
壬幸没有和梁兴开玩笑,他的确有搜集人脸的癖好。不仅如此,人脸的生产、使用、回收,还真是一条十足规范的产业链。就拿死去的高羊举例,高羊和公司签订了合同,死后,尸体处置权是归公司的。这意味着高羊之脸的使用权到了公司手里。而掌握公司里艺人“脸”使用权的,正是壬幸。
说来有些惊悚。但是梁兴被带到“艺人博物馆”的时候,更是惊悚。
公司地下层的白色密室,玻璃展柜里陈列着数百张人脸,它们属于十年来演艺圈内和这个黑心公司签约的艺人——歌手、演员、主持人、网红主播……
为了探究这些诡异的人脸,梁兴凑近看。他看见皮肤的毛孔、皱纹,以及手术割裂人皮留下的痕迹,才确信这些脸的确是从尸体上剥下的。艺人之脸被注入特殊化学试剂,能保持皮肤的天然弹性却不腐烂,似乎在特殊情况下还能被活人带上。
如此,“高羊的姐姐”高小姐参加演出的事情和壬先生的“高羊没有姐姐”证词结合在一起,成了一个恐怖的结果。
“操!我见到的高小姐到底是啥啊!!!”
“复制体,彻底丧失自我的那种。”
壬幸拍手招呼——手下从博物馆的白色隔板背后出来。
身着白色密闭连体衣的手下推着货推车,上面跪坐着赤裸的高小姐。那就是自称高羊姐姐的活人。
梁兴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就看见壬幸走过去。
壬幸用特殊划片和密码解开人皮面具。
高小姐的脸下是机械和血肉的混合物,她的大脑被电极贴片控制。也许这个高小姐的确算是活人,但应该……没有正常人的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