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锁金钗(125)
门外头,萧阎一扫阴霾,嘴角都快挂到耳朵根子后头了。
鬼爷开心起来的后果只有两件事,一个是煤球可以啃的骨头变多了,一个是沈京墨睡觉时间变长了。
可是无论萧阎给煤球多少骨头,它也只认沈京墨一个主子。它只知道,关上门之后,主人发出要哭不哭的声音,求饶得那么脆弱,定是被欺负了,就拼命地挠门汪汪叫。
好久之后门才打开,沈京墨眼是红的。煤球不客气地冲着萧阎狂吼,钻到沈京墨怀里去蹭他。
萧阎黑着脸,看着占据了他的位置的煤球:“你说它这样每天叫,是不是发情了?”
沈京墨认真地问:“那该如何是好?”
“阉了吧,”萧阎瞪着煤球,“永绝后患。”
煤球一阵恶寒,后腿对着萧阎的下体一击猛踹,萧阎疼得一哆嗦。
沈京墨宝贝似的抱着煤球一转身,背着萧阎,怼他说:“那怎么行?!若是说……若是说真的……真的发情了,那也比你乖巧多了,它不过就叫叫罢了,哪儿像你这么……这么……”
越说越臊了。
萧阎看到他红透的耳垂子,用手把他圈住了,赖皮地说:“我才懒得管它发不发情,不过,你既然要留着他,往后我发情的事,都归你管。”
第177章 番外四
每个黄道吉日,都需要一对绝妙的配偶来让它圆满。
袁野和顾芳菲的这场婚事,拖了这许久,终究还是在期盼下而来了。请帖加急送到了蜀城那几乎算是养老的二人手里。
这次贺州一行来得匆忙,待不了几日,有从前识得许杭的同行大夫将他认了出来,扯着他的衣袖愣是不让走,说少了他这样一位医者实在可惜,许杭推辞不过,便应下来说在离去之前,街边坐诊,想学医术的都能来看看。
自大战之后,许杭深感西医之能,便试着让这些中医大夫学着些西医手段。
“扎这儿。”许杭让段烨霖按着桌上一只白鼠,指挥一年轻大夫扎进血管里头,年轻大夫拿着这么粗的针头颤颤巍巍,老半天不敢扎,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头一扭猛地一扎。
“可扎进去了?”
“扎个屁,”段烨霖一脸凉薄,“你睁开眼睛看看,你扎的是老子的手!”
一通牢骚。
乔松给段烨霖包扎的时候还贫嘴:“以前您战场上挨枪子也不吱声,现在是屁大点伤都要吭一下。”
段烨霖一脚踹开乔松,让他边儿去凉快,把自己那芝麻大的伤硬凑到许杭眼皮子底下:“少棠,疼。”
“滚。”
“真的疼。”
许杭宛如看傻子,他也同乔松一般想不明白了,好好一个铁骨汉子,怎么谢了军装坠入平凡日子后,就变得越来越婆妈娇气。
从木匣子里掏出一瓶伤药,许杭拿指头点了点,在段烨霖针孔印子上晕开,问:“还疼么?”
轻言软语,暖煞人也,段烨霖迷了心窍,低声说:“不疼了。”
“那便好,”许杭转身示意后头的大夫们,“你们排队来,扎他。”
“好嘞!”天下间的好事,果真都是要代价的。
这是段烨霖从自己手上的八个针孔悟出来的道理。再说顾芳菲和袁野的婚礼。
许杭当初送的那顶凤冠砸坏了一次,花了不少功夫找匠人精心修了一番,这才重新给顾芳菲送了过去。
除了凤冠,还有一件小礼物。
顾芳菲描眉点唇的空隙,许杭一身长褂,胸前别着红花,推门而进,顾芳菲借着镜子看见了,笑盈盈转过来:“我可都瞧见了,别藏了,拿来吧。”
一双柔荑摊在面前,纵使年纪不小,但仍是娇俏女儿的神态,宛若在同自家哥哥讨糖吃。
许杭把风筝从背后拿出来,递给她:“说好的凤凰风筝,我可再不欠你的了。”
那风筝上的凤凰是手绘的,活灵活现,细细闻还有点子药香。
“今日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欢喜了,只是我……”顾芳菲说着就有几分抱歉地低下了头。
上次顾芳菲婚事黄了是许杭和段家人的手笔,纵使顾芳菲知道里面的恩怨情仇,顾家人却未必能理解,且其中弯弯绕绕太多,解释多了反而惹事,故而在顾家人心里,还记恨得紧呢。
因而顾芳菲的婚宴上,便没能让许杭和段烨霖上席面。
许杭从妆台上拿下木梳,为顾芳菲栉发,这是老传统了,顾芳菲乖乖坐着,就像儿时那样,那时候许杭会给她编小辫子。
一梳梳到老,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相逢遇贵人。五梳翁娌和顺,六梳夫妻相敬……
栉发说吉利话是送新娘子出门的老传统了。
顾芳菲看许杭只顾着梳也不张口,忍不住道:“杭哥哥莫不是还没背顺呢?”
“那倒不是,”许杭仔仔细细地帮她将凤冠戴上,“那些吉利话不合我的心。”
凤冠上金银花片碰撞作响,许杭的声音淡淡的,温雅好听,娓娓道来:“我是你‘娘家人’,我不忍看你老,不忍看你生子之苦,不忍看你落入需要贵人的境地,不忍看你应付妯娌,不忍看你只有相敬如宾。所以,我祝你一梳容颜不旧,二梳长爱不衰,三梳亲朋兴盛,四梳无忧无愁。”
说着说着,顾芳菲泫然雨下。
许杭只能停了手先给她擦泪:“都说哭嫁哭嫁,怎么真哭了?”
顾芳菲转身抱住许杭的腰:“你不要离开贺州好不好,从蜀城搬回来好不好?”
这撒娇撒的,许杭笑笑:“不论在哪儿,我那儿都是你第二个‘娘家’。”
这二人正在这依依不舍呢,门口一个不悦的咳嗽声,段烨霖倚着门发牢骚:“诶诶诶,那谁,哭可以,放开我的人。”
爱吃醋的人吃味起来不分男女。
这次的婚宴没有上回的折腾人,只是自家亲戚们聚一聚,虽排场小了些,但看袁野和顾芳菲的笑靥,远胜从前。
许杭远远在门外,只从未合上的门扉看去,视线虽窄,倒聚焦得更清晰。这是他一桩心事,如今才能全然放下,否则他的小花妹妹若是终生不得眷侣,他于心不安。
喝交杯酒的袁野看见了远处的许杭,酒杯对空举了举,众人只以为他是敬给全场宾客,许杭点头致意,两下里交心自知。
后面就是袁野的求饶声了。
“各位自家兄弟饶了我,再不能喝了……”
“红包必少不得的……”
“哈哈…好,好!”
热热闹闹了大半天,新人也该进洞房了,萧阎和沈京墨算不上是袁野或顾芳菲的熟人,简单随了个礼,后脚就跟着去蹭许杭和段烨霖的饭吃。
说是简单地随礼,鬼爷胜在财大气粗,差点买断了全城的花灯和乌篷船,从东街璀璨到西街。
许杭沿着河边走,望着就出了神,段烨霖也看了几眼灯河的景,知道许杭在思念他母亲,倒也不点破,只是走上去牵起他的手。
“咱们若有婚礼,定比这个热闹。”
走着走着段烨霖道了这么一句,许杭恼他当街也敢说这样大不正经的话,暗暗甩了他的手,急行几步,差点撞上牵着煤球的沈京墨。
“哎哟——”
“汪!”
扶住了沈京墨,许杭左右看看,不见萧阎身影:“方才还在,转眼怎么就不见了,他倒也舍得你出来乱走?”
沈京墨解释道:“不是的,他的手下都在角落里站着,我方才坐在这凳上吃茶,坐得累了想站一站。”
“他呢?”
“唉……我随口说了句想听丝竹,他突然让我等等,都已经没了半小时了。”沈京墨已经习惯萧阎这半分不拖沓的急性子,无论他做什么,做得好与不好,他都甘之如饴。
几人聊天还在继续,却听远处一艘船上,琵琶、古琴、二胡、中阮、洞萧的声音一齐传来,沈京墨耳力比旁人好,最先转过头去,纵然看不到,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岸上的人都伸长脖子去听,全都是来凑这个热闹的,没见过这么新鲜的场景,一时间嘈杂纷扰。
听着听着,沈京墨便笑了:“难为他这么火急火燎地凑了人来,这奏得都错了调子了。”
诚然,即便不通乐理的人也听得出来,这一船的声音是荒腔走板,实在算不上好听,各个行家像是各吹各的,一山要比一山高似的,只顾着自己出力演奏,倒像是乐器拌嘴。故而愣是听了半晌,也没人指出来这究竟是个什么曲子。
许杭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船太远,他看不清:“萧阎也在上头么?”
段烨霖扬扬下巴:“在的。”
许杭指着船中间个头最高的那个问:“啃甘蔗的那个?”
段烨霖纠正:“…他在吹箫。”
“……”
望着沈京墨一脸欣慰的神情,许杭不得不叹,当真是情人耳里出伯牙啊。
不忍卒闻,许杭和段烨霖憋着笑,匆匆告辞一声就离了这荒唐演出现场。
贺州的模样已经不是他们二人熟悉的城,小铜关不再,金燕堂不再,鹤鸣药堂不再,他们吃过的糖年糕铺子改了店面,探清街从东南向改做了向城郊连着马鞍路,他们迷了好几次的路,全靠新贺州人体恤他们这些外来客不熟地,给他们指路。
踏上那座千年的石板桥,许杭伸手拽了一下段烨霖的衣袖:“他们都不记得你了。即便你是个保护过他们的英雄。”
段烨霖反手将那手握得够紧:“和平的日子不需要英雄,我开心他们忘记我了,因为这说明,他们终于过上了太平安生的日子。我愿这世间再没有任何英雄出现。”他轻吻许杭的手背,压低的声音特别温厚有力:“再没有什么能令我分心,只需要护一个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