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对(16)
今天本来是贺父打电话叫她回来,问她婚期的,不料正巧赶上贺母病发。本以为没那么严重,但贺母几度情绪失控,她才不得不给贺尹迟打的电话。
“不住了,明早还要上班。”贺尹迟道。
这边离分局不近,他就是因为这个才选择搬出去住的。
贺父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摘下眼睛擦拭了几下,眼镜遮盖下的眼睛里漂浮着红色的血丝,“行,都回去吧,折腾了一晚上。”
贺尹迟犹豫了几秒,“爸,下次妈有事你直接给我打电话。”
“知道。”贺父已然疲惫不堪,结发妻子如今这个样子,他哪里能不费心,“赶紧回去吧。”
他没再问贺尹迟其他问题,这些年他已经找到答案,儿子到底喜欢谁,是男人还是女人,早已经不重要了。
贺灵珊拎起包挎在胳膊上,跟贺尹迟一同下楼。
她开车来的,两人往车库走,等电梯的时候,贺灵珊又问了那个已经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你打算什么时候谈个女朋友?”她摆弄着刚做的指甲,说话都是漫不经心的,落在贺尹迟心上却沉重。
他沉默两秒,“再说吧,没合适的。”
贺灵珊胸口升出一股怒火,“相处过才知道合不合适,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妈都这样了,你明知道让她好转的方法是什么……”
他知道,可他做不到,做不到随便找个人凑合着过日子。其实细算起来他真不是同性恋,不过是恰巧喜欢了一个同性而已,他以前也曾为女孩动过心,只是没对宋远棠那样炽烈。
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亦或者是双性恋,又有什么重要的,爱情并不是能用性别来划分对错的。
自从贺母精神不太好以后,整个人都疑神疑鬼的。贺尹迟刚入职那会儿跟同事聚餐,不过是搭肩喝了杯酒,照片被她看到就询问了好久,直到贺尹迟解释清楚那真的只是同事。
“我有分寸。”贺尹迟走进电梯。
贺灵珊看着他,“你有什么分寸!小迟,你也不小了真的,没让你现在就结婚,只是先处处看,也让妈放心啊。”
贺尹迟低头按了楼层,没说话。
“咱们家现在这个状况,也不要求门当户对,只要是个……是个条件差不多的女孩就行。”
贺灵珊差点就说出心中所想,只要是个女孩就行,他们家真是怕了,她母亲已经受不了任何刺激,做儿女的也该为他们想想。
“姐,你信吗?”很晚了,电梯里没有别的人。
贺灵珊抬头,“信什么?”
贺尹迟没解释,只是看着她,过了几秒贺灵珊反应过来,移开目光,似乎有闪躲的意思,“你喜不喜欢男生和我信不信是毫无关系的两码事,我信能怎样,不信又能怎样?”
“我真的……”贺尹迟被哽了一下,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开口。
电梯到了楼层,“叮”地一声开了,两人却都没动,贺灵珊站在原地看着他。
贺尹迟自嘲了一声,“我真的挺喜欢他的,那个时候。”
贺灵珊暗自松了一口气,踩着高跟鞋走出电梯。虽然他们姐弟关系不错,但她并没有真的了解过贺尹迟,生怕他会说出我真的是他们说的那样,喜欢男人。
她并不歧视这种人群,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这点她很理解。但他们家情况不一样,如果母亲没有因为那件事变成现在这样,管她弟弟喜欢男的女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现在也是一样,她和父亲已经明白过来这不重要,但是母亲不能再受刺激,她会疯掉。
“你自己也说了,是那时候,都已经过去了。”贺灵珊把车钥匙扔给他。
贺尹迟接过,钻到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
也许都过去了吧。他也不想再跟宋远棠的人生扯上瓜葛。但可能他们本就是生在两条藤蔓上的果,不知不觉间早已交织在一起,命运强扯都扯不开。
——
宋远棠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他,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也没有借口拙劣的邀请。酒吧贺尹迟有一段时间没去,那天去了一趟,听酒保跟他说你朋友常来。
贺尹迟反应了许久才明白他说的“朋友”是谁。
酒保叫阿彭,跟贺尹迟挺熟的,“挺奇怪的,就那个位置,每次都坐那儿,都成常客了。”
贺尹迟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还是上次他来时宋远棠坐的位置,在漆黑偏僻黑暗的角落里。也许别人看不到,但贺尹迟有到一个地方先观察环境的职业病,上次一眼就看到了他。
当时宋远棠在贺尹迟眼里像只黑暗中伺机而动的猫,两只澄亮的眼睛紧盯着他的方向,用笨重拙劣的技巧跟踪着他。
他知道宋远棠在害怕,怕他真的和别的女人走,所以宋远棠才那样卑微地乞求着他,让自己来做那个被他带走的人。
以什么样的身份在贺尹迟身边不重要,哪怕是露水情缘一夜之欢,他想要的只是靠近他。
可贺尹迟并没有给宋远棠这个机会。
“他都点什么酒?”贺尹迟下意识问了一句。
酒保阿彭说起来还挺纳闷的,“有时候就要杯白水,点酒的话他都点同一种,就你们上回一起来点的那个。”
贺尹迟挑了下眉,那次他是故意的,挑了酒精浓度稍高点的酒,半杯就喝到宋远棠胃绞痛进了医院。
“你们真是朋友吗?”阿彭怀疑地看着他,眼神中有种暧昧不清,“不会是炮友吧?”
来酒吧猎艳的不少,走得时候成双成对的也不少,贺尹迟在他们这里特别受欢迎,男女都往他跟前凑,当然,女性多些。
他见过贺尹迟带着人离开,不过最后是不是在门口一拍两散,就不得而知了。他也不想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贺尹迟想到那天的宋远棠,笑了下没说话。
第二十四章
二十三中春季运动会在四月中下旬如期举行。那天天气异常地好,虽然有太阳,但不至于太炙热,阳光和着吹来的微风,裹着草地和四月的花香,抚过每个人的脸颊。
上午是开幕式,七班排练的时间不多,如其他重点班一样没搞出什么花样,很普通地走了个过场。八班排在他们后面,一个个意气风发走过主席台,喊出响亮的口号。
邻班就这点好处,即使他们中间有条重点与普通的无形分割线,但每次活动都是排在一起的。升旗仪式、课间操、走方阵,还有运动会看台安排的位置。
所以贺尹迟总是能一眼就看到宋远棠。
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在他视野的焦点中心。
八班男生多,贺尹迟没有被强制性报项目,但出于“人道主义救援”,在前桌脚受伤之后,他主动顶替上去。
一项4x400接力,对于他来说难度不算大。
他的项目在下午,宋远棠的在第二天上午,时间巧妙避开,倒也不错。
运动会对于高二的学生来说算是放了半个小长假,起点与终点人潮涌动着,到处是欢呼,激昂的播报从喇叭里冲破天际。
广播里播报着让接下来项目的运动员去检录,贺尹迟伸展了几下,从自己位置上懒懒站起来,往七班的方向瞥了一眼,看见宋远棠正在认真低头看书。
这就是他,大多数人眼中的宋远棠,他总是这样在不合时宜,用全身的气场书写着自己是多么格格不入。
可贺尹迟不这么想。
他走过去,无视喇叭中重复的“请立刻到检录处检录”,慢悠悠的在宋远棠旁边坐下来,从脖子上摘下来什么。
宋远棠的书页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抬起头,贺尹迟正冲着他笑。
他把一条项链在宋远棠眼前晃了晃。
宋远棠没接,也没有说话,就静静看着那条项链。那是一条银色的链子,上面坠着一个镂空正方体,正方体的六个面上竖着长短不一的线条。
“这是什么?”
“帮我保管一下。”贺尹迟道。
他指了指远处的检录处,红色跑道在阳光下洋溢着青春的生命力,不远处的沙坑里跳远正在进行着。
宋远棠没问他什么项目,接过了那条项链握在手里。
贺尹迟神秘兮兮地笑,“一定要收好,他很重要。”
“我知道了。”宋远棠又低头去看书。
贺尹迟是最后一棒,不少人在起点围观,多是女生,毫不吝啬她们的尖叫声,高喊着加油。
他远远向看台看了眼,宋远棠依旧在低着头,不知在看书还是沉思。
但那一眼,就像能充电的魔法球,给了他无限能量。
贺尹迟狂奔起来都觉得身心轻快,步履矫捷。
虽然贺尹迟最后一棒力挽狂澜,他们最后还是差零点一秒与第一失之交臂,但拿到了第二,还算是不错的成绩。
有人给他递水,他没看是谁接起来就喝,四百米的距离还不至于让他瘫倒在草坪上,但也消耗了一些体力。
4x400接力起点即终点,两旁围了不少人。贺尹迟隐约在人群中恍到一个身影,但前面人太多了没看清,对方就消失在了拐角。
他再向远处去看,宋远棠书还放在原处,人已经不坐在原位置上了,不知去了哪里。
“你去哪儿了?”他回到看台,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宋远棠。
宋远棠没回答,手里拿了一瓶水,递到他手里。
贺尹迟不敢相信地看着那瓶水,简直欣喜地要飞天,“给我买的啊?”
宋远棠被问得有点不耐烦了,语气不善,“你喝不喝?”
“喝,当然喝了。”贺尹迟还在天上飘着,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因为喝得太着急,水顺着他的滑动的喉结滑进衣服里。
宋远棠走回七班,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大多数人都去看比赛了,看台上只坐了那么几个人,其中就有杨秦雷。他身材比较胖,也不爱运动,就坐在这里休息。
“哎?你跟宋远棠很熟啊?”杨秦雷很八卦地问他,“最近常看你们走一起。”
“还行。”贺尹迟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们算不算熟。
“你竟然能跟他走到一起?”杨秦雷的样子仿佛在说你竟然喜欢吃香菜那种东西,满满全是惊讶和不屑。
你没办法告诉不吃香菜的人香菜有多好吃,就像没办法告诉杨秦雷,宋远棠对于贺尹迟的吸引力有多大。
“是啊。”贺尹迟心中坦荡,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看着宋远棠的侧影,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在追他。”
犹如落进湖中小石子,一瞬间激起千层浪,杨秦雷的眼睛都快瞪掉了。
两人齐唰唰地看着宋远棠,杨秦雷是看一会儿宋远棠看一会儿贺尹迟,最终还是看向了宋远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