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痒(13)
时郁哄不好她,一时哭笑不得,又觉得无奈,说:“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你觉得他辜负我,为我不值。”
“可是,”他顿了顿,说,“本来是我一厢情愿喜欢他,他从来没接受过,这世上没有任何法律规定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后者就一定要给回应,这个没道理的。”
高琦转过来瞪他,仍是气愤未消的样子,眼睛却突然泛起了红:“可是你……”
时郁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他不想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曾经干过的傻事,先打断了她:“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不爱惜自己,我轻视自己的生命,但是他毫不知情,他又何其无辜,要因为我的偏执懦弱而承担过错呢?”
他按住了自己的手腕,想把那条痕迹给遮住,说:“这条伤疤,也并不是为了要挟他而存在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继续在一起啊?”高琦十分不明白地质问他,她还是觉得生气,连带着对时郁也生起气,“他一时兴起,招一招手,你就又贴上去,不顾一切,你怎么就不能争气一点呢!”
“可是,我也没办法,”时郁像是也因为辜负了对方的期待,而露出有些抱歉的神色,说,“我还是很喜欢他啊。”
“你怎么这样!”高琦被他气得眼泪都掉了出来,她一抬手,用力地抹掉眼泪,直跳脚地说,“那如果他又觉得腻了,又觉得烦了,那你呢,你难道要再死一次吗?!”
时郁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忙拿纸巾给她,一边说:“你别哭了,哭得不好看了……”
他这个安慰不如没有,高琦哭得更厉害,一边哭还要一边骂他,时郁全部都好脾气地受下来。
他知道高琦是在担心他,他也承认,当年他的确是有些吓到了人。
但是其实不用担心的,死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再死第二次呢?
回去之前,高琦已经不再哭了,她去卫生间里补了个妆,一出来又是明艳照人的模样,只是眼睛里还有点红,大概还是生气,也不怎么搭理时郁。
两人拎着东西回到小区,穿过楼下的小花园的时候,几个小孩在那里踢皮球玩,皮球滚到了时郁脚下,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哒哒地跑过来,时郁便弯下`身去,把球捡起来递给小女孩。
女孩小小年纪敢和一群男孩子踢皮球,可见不是一般人物,她扬起脸对时郁大大地咧嘴一笑,毫不害羞地说了一声谢谢叔叔,声音又响又清脆。
时郁便也对小女孩笑了一下,不自觉地叮嘱一句:“玩球小心一点,别受伤了。”
小女孩乱七八糟地点头答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时郁看她抱着皮球跑远了,无奈地摇摇头。
高琦在旁边看着他,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但时郁已经重新拎起购物袋,又往前走了。
两人在电梯里,看着楼层数一点点变化,但感觉很久都不到。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人都不说话,一时感觉很安静。
高琦突然开了口,说:“你平时如果想真真,其实可以来看看她的。”
时郁说:“还是不了吧。”
“她年纪小,见不到人,再过一阵也就忘了,没必要突然出现又离开,让她伤心。”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她爸爸可能也会觉得不舒服。”
听到靳怀野,高琦先是皱了皱眉,想说靳怀野除了提供过精`子,对时真哪里负过责,有什么资格说不让时郁和女儿见面,但又觉得这话一出口,总有种暗示对方什么的嫌疑。
他们本身不是为了爱情而结合,现在又已经离过一次婚,如果说自己情路不顺,转头又想和对方在一起,也实在有些太可笑了一点,高琦自己想想都觉得挺雷的。
而且时郁虽然说得温和,话里的意思却几乎有种决绝。
两人分手之后这一个月以来,高琦给他打电话,但对方说不联系就再也不联系,女儿也没有想再见的意思。说不好是否冷漠薄情,但对方大概的确是不善维持关系,只要从他的生活和社交圈里一淡出去,从此可能就再也没了交集。
这么多年住在一起,高琦从来没见过他与哪个过去的同学同事保持过联系。曾经时郁刚入职,有个同期的职员和他关系还算不错,两人也一起出去吃过饭喝过酒,但那个同事一离职之后,高琦就再也没从时郁嘴里听过那个同事的消息。
她还记得每年清明扫墓,曾经她也像时真一样,觉得时郁总是一个人,有点可怜,问要不要陪他一起,但时郁拒绝了。
高琦想了下,觉得自己对于时郁来说,大概也就到那个同事的程度,可能稍好一些,但也很有限。而时郁表现出对时真的爱护,也很难讲是不是因为时真需要,所以他就给,而非他渴望从时真身上获取什么。所以时真现在不是非他不可了,甚至在他看来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也就抽身而退,不再付出心力了。
所以听到时郁的话,高琦竟也没觉得怎么意外,更不可能生气。
她已经更清楚地了解到这个人的温柔,即便自己一无所有,无力付出爱意,也尽力让身边的人感到幸福。
至于他一身的挂念和心许,都落到了那一个人头上,旁的对他来说便都是无关紧要的虚景,有则有,无也罢,其实他都不是很在意了。
高琦没再说话,这时候电梯叮了一声,两人抬头一看楼层数,到了。
出电梯的时候,高琦走在前面,她下意识回头,看到后者留在后面,帮她按住了电梯。
高琦一时很想对他笑,又觉得鼻子很酸。
时郁看她又想哭又要笑的样子,一时没明白又发生了什么,又有些惊慌失措,问她:“你怎么了?”
高琦说:“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恨不得让人把幸福塞你嘴里逼你咽下去。”
时郁一头雾水:???
两人出去这一趟有些久,虽然高琦补了妆,脸上还是不免留有哭过的痕迹。
厉逍留守在家,等到他们回来,仿佛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们买了些什么,去了挺久的。”
时郁把购物袋放到厨房,听他问,就真的老老实实地报单子:“挺多的……有羊肉卷,毛肚,鸡胸肉,午餐肉,虾滑,鸭血,芝士丸,土豆,冬瓜,海鲜菇,金针菇,香菇……”
厉逍也跟了进来,从他背后探身过来看,说:“唔,还真买了挺多的。”
时郁点了点头,厉逍挨得他很近,这么一动,肌肤好像都要碰到了对方一样。
他微微地僵住,对方却好像没察觉,还伸手出来,在那堆东西里翻了翻,说:“是不是还没买饮料?”
时郁在一个类似被对方环抱住的姿势下,话说得有点不顺畅:“嗯,那个高琦说饮料太沉了,下了单外卖,待会儿应该就送过来了。”
厉逍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看看时郁有些提着气的紧张样子,突然低头亲了他一下。
时郁:“……”
这个吻转瞬即逝,只是轻轻碰了碰,厉逍很快放开了他,若无其事地说:“你们出去挺久,我还在担心你们路上出什么问题,要不要去找你们。”
时郁定了定神,说:“……那倒没有的。”
厉逍看着他,后者望着自己的眼睛里软绵绵的,对自己的亲近也仍然很有反应,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这让他刚才郁积在心里的莫名的情绪被安抚下去。
刚才时郁和高琦一走,他就联系了靳怀野,也知道靳怀野那里说漏了嘴。
其实那些事情,就算是被对方知道也没什么,他不过是给靳怀野递了个梯子,剩下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并没有干涉。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也就说不好他是为了什么而悬着一口气,竟像是有些忐忑。
厉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捧住时郁的脸,低声地说:“嗯,没事就好。”
然后又低下头来,吻住他的嘴唇。
对方的欲`望来得突然,时郁没有预料,而且还记得外面有高琦在,他微妙地觉得有些羞耻,紧张得心脏怦怦跳,但厉逍舌尖一顶,他仍然乖乖地张开嘴,任对方伸舌头进来裹住自己吮`吸,很快就被亲得手脚发软,不自觉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襟。
高琦面色不佳地挂了一个电话,过来厨房这边,结果一拉开门,就看到时郁被男人压在流理台上亲吻,衣服都已经掀到胸口的限制级场面,那一瞬间高琦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像是看到自己的乖乖小白兔被大灰狼叼走吃掉了那样的两眼一黑。
但厉逍显然也没有让她看活春宫的打算,他转了个身,将时郁挡在自己身前,遮住高琦的视线,同时伸手把时郁的衣服拉了下来,才搂着人转过身来。
时郁脸色和耳根都通红,一副讷讷说不出话的样子,活像是被妈妈或者老师抓到了早恋的高中生。
高琦瞪向时郁的眼神里满是怒其不争和大白菜被猪拱了的痛心与愤怒,在对方的目光下,时郁可怜得简直要缩成了一团。
充满凝重与窒息的氛围里,唯有厉逍揽着时郁的肩膀,处变不惊地笑了下,说:“不好意思,忘记你还在了。”
高琦:“……”
时郁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让他别再火上浇油了,又用眼神恳求高琦,希望她能克制住自己。
火锅的开场就不是那么美好,仿佛也预示着接下来的波折。
在厨房整理食材的时候,时郁就隐约听到外面似乎有争执的声音,等他出去一看,两个人却都是一脸无事发生的平静脸,时郁只好狐疑地又退回去。
等食材终于完全准备就绪,三人围成了一桌。
时郁左手是厉逍,面带微笑仿佛从容得无懈可击,右手是高琦,严肃冷酷得好像面前是一锅即将被割大动脉的小白鼠。
时郁被夹在中间,发自内心地觉得,在家围火锅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锅开了,第一轮羊肉下锅,很快变了颜色,薄肉卷起,浮在了汤面上。
时郁夹起来第一筷,想也没想,放到了厉逍碗里,高琦冷眼一瞥,觉得厉逍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很讨人厌。
然后第二筷,时郁夹给了高琦,有些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突然暴起。
高琦瞪了他一眼,然后从锅里也夹了一筷肉给他,恶声恶气地说:“光给我们夹干嘛,又不是没长手,多大人了还不会自己吃饭吗?”
时郁:“……”他不敢说话。
而被意有所指的厉逍仿佛耳聋,不止坦然地接受了时郁的喂食,并且更加地得寸进尺,要这要那地主动索取起服务来。
而时郁竟然也任劳任怨地被支使,厉逍要什么给什么,还要抽空担心对方有没有烫了嘴。
高琦:“……”
厉逍又让时郁帮他从厨房里拿个调料,时郁哦了一声,站起来就要往厨房走。
啪的一声,筷子重重砸在桌面上,时郁被惊得回头,看见高琦也站了起来,说:“我吃饱了。”
时郁站在厨房门口,微微张大嘴:“啊……不再吃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