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攻陷(12)
周行朗的工作室也开垮了,那是他人生的低谷,他拼命地接以前看不起的设计单,不要命地陪客户喝酒、装孙子,一个月后,就和他爸躺在了同一间病房里。
周天跃说:“可是你运气很好,你遇上了路巡,他们家在杭州投资的一家酒店正在招标。”
那是周行朗第一次独自承接那么大的项目,有很多比他知名的建筑师挤破头地想拿下这个项目,可最后偏偏就选中了周行朗。
他躺在病床上,胃部还在隐隐作痛,心想为什么。
路巡说,他们第一次是在白兰度岛相遇的,可自己都已经落魄到那种程度了,哪里来的钱去那么昂贵的海岛度假?
周行朗心里有了一个不靠谱的猜测,该不会……自己真的是骗婚?
那得多渣啊……他心底拔凉拔凉的。
“你知道我们的婚前协议是怎么回事吗?”周行朗问。
“你说三千万?”
周行朗点头。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你原本什么都不要,所以主动想签婚前协议,可是路巡不想签,他认为不必要和你分那么清楚。”
“协议是我自己要签的?而且我什么都不要,三千万还是他硬塞的?”周行朗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你说我到底是爱他,还是不爱?”
周天跃张了张嘴:“爱的吧。”
“你怎么知道爱?”
周天跃耸肩:“我不知道,你是当事人,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他由衷地说了句,“世界上不会有比他还对你更好的人了,弟弟,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行朗让他说的憋了口气,最后什么也没说。他吃了胃药,有些困了,就让周天跃在旁边的病床上休息。
翌晨,醒来的时候,周行朗看见床边坐着的路巡,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还真是路巡,不是眼花。
而路巡的手掌,伸进自己的毛衣,正放在自己肚子上,周行朗正要斥骂,把他的手丢出去,就听见他说:“胃舒服点了吗?”
他的手掌很大,而且热,远比热水瓶要舒服,是一种让他适应的温暖。
周行朗讷讷地垂下了头:“好多了……你怎么来了?”
“昨天给你打电话,是你朋友接的,他说你喝了酒,犯了胃病。”他没有指责周行朗,只说,“下次要听话,不要任性。”
周行朗低低地“哦”了一声,路巡问他饿没有:“我买了鱼片粥。”
“饿了,我想先漱口,医院有牙刷吗?”
“从家里给你带了。”他从行李袋把洗漱用品全都拿了出来,从漱口杯到电动牙刷、牙膏、剃须刀梳子甚至袜子、内裤,还有拖鞋,他全都想到了。
不仅如此,路巡还帮他接了水,挤好了牙膏在牙刷头上,再递给他。
如此周到体贴的服务,让他非常不自在:“你坐下,这些我自己全都可以做。”
路巡说:“你胃上的毛病这么久了,每次要是不看着你点,你就会废寝忘食的工作,不准时吃饭,最后进医院。”他摸了摸周行朗的头发,继而握住他一只冰凉的手,有些苦闷地说,“行朗,如果你离开我,谁来照顾你?”
我还可以请保姆啊!
周行朗在心里这么说,眼睛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一幅画面。他站在上帝视角,看见路巡在亲吻他,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衣服也没穿,路巡微微躬起的后背全是汗珠,自己脸上的表情痛苦又欢愉,虽然只有一瞬间,可周行朗完全能想象路巡那样的姿势是在做什么。
每当记忆的大门对他打开一道缝隙,他的脑仁就会开始不可控地抽疼,疼得周行朗刚站起,就一屁股坐下,痛苦地撑着自己的额头。
“行朗!”这把路巡吓了一跳,他大声叫医生,伸手按铃,脸上的慌张失措做不得假。
“我没事。”周行朗深深地皱着眉,闭上眼道,“不用叫护士,我休息一下。”
路巡伸手给他擦汗:“是头疼吗?”
他摇头,胃部抽搐了下,周行朗喘着气,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
路巡不仅拥有一条机械腿——他简直像一部永动机。
第 10 章
当天,周行朗就出院了,医生再三叮嘱了他,忌生冷辛辣,又给他开了点胃药。
“你要出院了啊?”马雪梅午休时间过来看他,发现他身旁陪着一个身材高大、露出黑色纹身的男人,正在办出院手续。
“是啊。”他下意识看了旁边的路巡一眼,又对她道谢,“昨晚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她穿了白大褂,头发挽起,微笑的时候模样娴静,“下次要忌口,不能再喝酒了。”
“好的。”他点头,“走之前我再请你们吃顿饭,请你和彭锐。”
“这就要走了吗?”她讶异道,“怎么这么快,不是才回来,怎么不多待几天?”
她知道周行朗在上海工作的事,也知道他有个建筑设计事务所,这些在网上都能查到。
周行朗道:“还有点公务要处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那种意思,他不好自作多情,加上路巡也在,便像对待朋友一样,礼貌之中带着一分疏远。
周天跃给家里说了路巡过来了的事,文琴女士就多准备了一人份的碗筷,多做了一人份的米饭。
周行朗犯胃病,吃不得重口味,于是饭桌上都是清淡的菜式。
路巡在他们家里,显得像一位客人,大家都待他很客气礼貌,可路巡本人却是自然地称呼周庆松和文女士为爸妈。饶是周行朗再粗心,也看出来了不对劲。
“我跟他结婚三年了,他和我爸妈怎么还像第一次见一样?”周行朗趁着路巡主动去帮忙收拾餐桌的工夫,把周天跃拉到了一旁询问。
“这是因为……”周天跃绞尽脑汁,“因为你这三年太忙了,不怎么回家,而路巡来你家里的次数就更是屈指可数了,肯定就不熟啊。而且你不觉得路总看起来很冷漠,很不好接近吗?”
“有吗?”至少在周行朗的眼里,路巡是好好先生,脾气好,性格温柔,就是喜欢开一些不合时宜的暧昧玩笑——除了这点以外,倒是个不错的、可以成为朋友的对象。
“他脾气很差的,只是对你很好而已,嗯,对你爸妈也好,还帮你妈打扫呢。”周天跃摊手道,“你是没有见过他发脾气的时候。”
周行朗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知道路巡和自己父母关系疏远,他心底甚至隐约松了口气,这样的话,哪怕离婚,周庆松和文女士估计也不会难受,如果他们和路巡关系很好,那这个婚恐怕会很难离。
看了会儿电视,周行朗回房间休息,找出睡衣打算洗澡,路巡紧跟着就进来了。
“你……”
哪怕他话只开了个头,路巡也读懂了他的表情,站在门边,眼神有些落寞:“行朗,你要赶我去客房睡吗?”
周行朗是有这个想法,顿了顿道:“你睡我的房间,我睡客房。”他抱着睡衣走到门边,路巡却伸长手臂拦下他:“你这样,想让他们猜测我们感情不和吗?”
周行朗仰头看着他。
路巡耐着脾气柔声道:“今天将就一晚吧,明天我们就回家了,你不用怕和我睡一张床,我身上没有传染病,断腿不会传染的。”
这句话直击周行朗的软肋,路巡的左腿——是他至此为止最愧疚最难过的事。而且他最怕的事,就是看见路巡脱掉衣服,取下假肢,用绷带缠住残肢。那幅画面他见过一次,仅一次就让人触目惊心,不愿去回想。
每每想起,都觉得心里刺痛了下,火灾的画面,灼热的温度,仿佛再现在眼前。
洗漱完,路巡是关着灯取下假肢的,周行朗刻意地在回避他,他似乎能理解路巡的心思,路巡不愿让他看见最狼狈的模样。
房子是周行朗操刀设计的,大床,一人睡一边,虽说是挨不到一起,可他却忍不住地想到了回忆片段里的他和路巡,就在脑海里一直重播。
作为一个正常直男,看见那种电影肯定会不适,更别提这是他回忆里的画面,代表真实发生过,他和路巡,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
周行朗微微侧头去看他,路巡已经平躺在了床上,由于他的腿,他的睡姿一向是平躺,哪怕侧躺也必须得保持残肢在上方,不被压迫住的姿态。
在关了灯的房间里,他只能看见路巡英挺的侧脸轮廓。
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侧头:“行朗?”
周行朗马上闭上眼装睡,却瞒不过他。
“睡不着吗?”路巡侧过身来,漆黑的眼睛有些担忧,“是胃不舒服还是头疼?”
“胃……”周行朗随意地答道,其实没有哪里不舒服,是心里难受,难受得牵扯到了整个五脏六腑,仿佛内脏挤作了一堆。
“刚才吃了胃药吗?”
周行朗垂下眼,说吃了。
路巡坐起了身:“我去给你找暖宝宝。”
“哎!不用。”周行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用,不用了,不要吵醒他们,我没事,不是很难受,可以忍。”
路巡一只腿,还要去给他找暖宝宝,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周行朗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你能忍受?”路巡低头看向他攥着自己的手。
周行朗也注意到了,有些尴尬地丢开了:“没事,我睡着了就好。”
路巡重新躺回去,低声道:“要我帮你揉一下吗?”
揉什么?自己又不是女孩子,胃病而已又不是大姨妈!周行朗只要一想到那画面就觉得恶寒,心想宁可死也不会让他揉肚皮的。
“不,我没事,我要睡了,你也睡吧。”说完,周行朗就翻过身,闭上了眼。
不一会儿,路巡就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声。失忆是一件好事,起码周行朗现在终于不会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倒是他,一直没有睡着,在等着周行朗主动抱过来。人的习惯是很难改掉的,没东西抱的时候,周行朗就会夹着被子,把整个棉被卷入怀中。
路巡像个熟练的猎户那样耐心地等啊等,始终没有等到,周行朗的确在翻身,可是还没有翻到他的怀里,微张着嘴像个婴儿般,双手摊开举在头侧,睡得正香。路巡等不下去了,主动出击。
他翻身不太方便,要依靠手,动作尽量地轻地靠近他,最后小心翼翼地,把一条手臂搭在周行朗身上,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