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14)

　　快到的时候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没带，出门的时候心太慌什么都忘了，佟嘉心里明白，也许逃避并不是一个好办法，但他此刻除了狼狈出逃再找不出别的选择。
　　于谣站在宠物医院门口老远冲他招手，“嘿，佟嘉！”
　　“你怎么没带伞啊？身上都淋湿了。”于谣见佟嘉冻得发抖，收起自己的伞拥着他往店里走，一进门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了他，“这么冷的天肯定要感冒，你先穿我的。”
　　佟嘉机械地接过去，他全身的血脉像是都被冻僵了，反应都变得迟缓。
　　“你是不是忘带手机了？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是别人接的。”于谣不知道佟嘉的冷一大部分是心理原因，还借了医生的吹风机让佟嘉吹头发。
　　佟嘉抬起头看了他眼，问于谣，“他说什么了吗？”
　　于谣不明所以，甚至觉得佟嘉问得让他摸不着头脑，如实说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问你到哪儿了，他愣了下，说你不在家，我就给挂了。”
　　医生忙完了把猫抱了过来，幼猫精力旺盛，特别爱闹，但一只腿绑着绷带暂时阻碍了它征服人类的道路，只能小爪子勾着人类的肩膀喵喵卖萌。于谣本来对小动物没一点兴趣，现在被它萌得不行，越看越喜欢，“咱们是不是得给它起个名字啊？佟嘉？”
　　佟嘉有点心不在焉，在想电话的事，随口“嗯”了声。于谣揉着它的软毛，瞥见了一旁篮子里放着的毛线球，“要不就叫毛球吧。”
　　他问猫，“你就叫毛球了，行吗？”
　　小猫叫了两声，算是答应了。
　　医生拿了猫粮喂毛球，虽然一只腿受伤了，但并不妨碍它吃东西，小毛球立刻叛变，从于谣怀里跳下去投入猫粮的怀抱了。于谣一阵哀怨。
　　医生拿着毛球的检验报告说，“它有几天就能回家了，回去之后还是要看好它别再伤着这只腿，再伤着就真瘸了。对了，还得打两支疫苗。”
　　能回家了自然是好，可把毛球安置到什么地方又是个问题。梁先生不喜欢猫，佟嘉有些为难，因为于谣家里管得也很严，不一定能养得了毛球。
　　“你家能养猫吗？”佟嘉摸着毛球问于谣。
　　于谣用意外的眼光看了眼他，他看佟嘉这么喜欢毛球，还以为他肯定会争着抢着要把毛球带回家。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那么大一个房子从来都是他自己住，“能，那先放我那吧。”
　　“我家很近的，你可以经常去看它。”
　　外面的雨不但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偌大的城市在雨雾中如同一座海市蜃楼。佟嘉没带伞，于谣叫了辆车打算先把他送回去，问他住哪。
　　佟嘉说了个地址，于谣惊讶，“你住那啊？”
　　佟嘉整理着湿漉漉的衣服，“怎么了？”
　　于谣移开眼，“没事，那房价挺高的。”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佟嘉到底什么来头，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知道不少，但没佟姓的。佟嘉人又很低调，书包鞋子没一个名牌的，但于谣没多追问，留一份神秘挺好的。以前那些朋友，这个是市长儿子那个是土地局局长儿子的，一旦带上了前缀，相处起来反而拘束了许多。
　　下车的时候佟嘉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穿着于谣的外套，赶紧脱下来还给他，“谢谢。”
　　于谣没接，“你都冻成这样了，穿着吧。”
　　佟嘉摇头，把外套塞到他手里，拿着自己的衣服下了车，于谣递过来的伞也没接。
　　宠物医院就在学校旁边，离家不远，从他离开到回来不过四十分钟，可佟嘉在雨中再次走进来却觉得十分陌生。正如于谣所说，这里的房子是天价，是他几辈子都可望不可即的，如果不是梁简生，他光是靠近一下都会被门卫赶走，如同对待大街上的流浪者那般。如果不是他，他在这个城市里就是一个流浪儿。
　　佟嘉抬起头向上看，前面那栋十二楼是梁先生的房子，阳台上的绿植还是他买回来的，因为梁简生说看起来还不错，于是他拼命将那几盆绿植打理得很葱绿茂盛。
　　他并没有想要什么嘉奖，但每一次梁简生路过阳台夸那些植物有生命力的时候，佟嘉都格外地有成就感。它们像他的爱情一样悄悄驻扎，暗地里拼命生长，在人不注意的地方生根发芽甚至开出花。
　　他不知道如果没有人打理它们会怎样，是如同现在一般还是会在寒冬中枯萎、死去。佟嘉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今年似乎格外的冷，才不过立了秋，下了几场秋雨，就已经冻得人骨子里发寒。没有梁简生，他现在也只能如同寒冻的绿植一样，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瑟缩着，孤独而绝望地等待着春天。
　　至于春天会不会来，还有多远来，也许永远是个未知数。
　　雨水流进了他的眼睛里，佟嘉抱着衣服失了魂似的走进电梯。他想梁简生大概还在生他的气，但又一转念，或许梁简生转头就忘了。佟嘉自己也说不清哪一种更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生他的气好，生他的气说明梁简生还是念着他的。
　　佟嘉双脚不听使唤地走向那扇门，轻车熟路地按下密码，开门的一瞬间却愣住了。
　　先是充满暧昧的喘息钻出门缝传到他耳朵里的，再后来才是让佟嘉躲闪不及的，带有巨大冲击力的画面。一前一后闯入佟嘉感官里的光景，如同世界上最有力的橡皮擦，刹那间擦掉了他脑海里的一切侥幸和幻想。
　　梁简生正闭着眼睛，抓着一个男孩的头发，在他嘴里快速律动。
　　密码锁发出一声迟缓地开门声，沙发上的梁简生猛然睁开眼，猎鹰盯住猎物一般盯向佟嘉的方向。凶狠的眼神让佟嘉打了个哆嗦，他想离开，可他的双腿却像灌了铅，怎么也走不动。
　　两人直勾勾地看了对方几秒，那男孩也早就反应过来了，梁简生没开口他不敢再动作，也将甜腻娇媚的声音活吞了下去。谁也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回来，梁简生也没想到。
　　佟嘉的外套搭在手上，全湿了，身上的衣服也全湿了，脸上是水，眼里是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但更狼狈的是他撞破这场了风月事。他冷得发抖，牙齿打颤，慌乱无措地移开眼，“对不起……”
　　他关门退出去，又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儿。眼前一片眩晕，看过去都是刚才的旖旎，让人心里好生难受。
　　过了两分钟他听见开门的声音，是那个男孩出来了，他哀怨地看了佟嘉一眼，似乎是十分不悦被人打断这好事。但他人挺机灵，看金主的表情就知道眼前这个年纪和他相仿的男孩不是等闲之物，他拿了钱就走人，还省得折腾自己的屁股。
　　佟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就那么傻傻的在门边站着，直到梁简生走出来，拿干净的浴巾将他裹起来，“先进去。”
　　佟嘉还是忍不住颤抖，头昏昏沉沉的有些晕。他太冷了，有点温暖就想去接近，眼前的人身上很暖，让他情不自禁寻着他去，“……冷。”
　　他眼里泛着光，“您抱抱我吧……”
　　梁简生手往他额头上一放，果真人已经烫得厉害。他立刻把人横抱起来放到床上，一边拿浴巾给他擦水，一边打电话叫了医生过来。
　　才几分钟的功夫佟嘉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一会儿先生先生地喊他，一会儿又说什么书，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梁简生听不真切。
　　第二十一章
　　“就是普通的发烧，吊完这瓶水估计烧就退了，我再开点药给他吃，多出出汗就好了。”医生检查完给佟嘉输上液，叮嘱了梁简生两句。
　　“行，麻烦了。”
　　送走了医生，梁简生回来时佟嘉已经睡着了，嘴唇苍白，睫毛在不安地颤抖。雨势比刚才小了不少，梁简生本想开了窗透透气，想到佟嘉不能着风，又关上了。
　　沙发上还残留着刚才一场荒唐的痕迹，梁简生收拾干净，坐在沙发上不住地抽烟。他总是想起刚才佟嘉闯进来那一幕，两人目光交接时，佟嘉的震惊和流露出的难过，自己伤了他的心。梁简生不得不重新审视两人的关系。
　　别说是个人，就是个小猫小狗相处久了都有感情，何况佟嘉那么乖，各个方面都很合他的心，梁简生真不太舍得把人送走。但事情显然已经失控，梁简生需要的是一个性伴侣，佟嘉什么都好就是不让他碰，就和一桩生意一样，需求和供给不对口，再好的货物也是白搭，梁简生再把人留在自己身边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佟嘉到了傍晚才醒，烧已经退去，但声音因为感冒闷闷哑哑的，看见梁简生喊了他声先生。
　　梁简生“嗯”了声，打电话叫楼下粥铺的人送粥过来，见佟嘉要起来，“别动，好好躺着。”
　　佟嘉要掀开被子的手又放了回去，想起自己好像烧糊涂了，可又记不太清说了些什么，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问梁简生，“先生......我是不是说胡话了？”
　　“是啊，抱着我不放，一口一个先生的叫。”梁简生给他倒热水，拿了医生开的药让他吃，“还老说什么书，跟喝醉酒似的。”
　　“到底是什么书把你想成这样？发着烧还不忘？”梁简生笑着说。
　　佟嘉听闻看了他一眼，握着被角的拳头暗自紧了紧，眼里闪烁不定，“可能是真烧糊涂了。”
　　他淋雨生病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梁简生心里内疚，摸了摸他的额头试体温，“这些药吃了，一会儿喝点粥，出点汗就好了。”
　　佟嘉乖乖吃了药，两人都闭口不提之前的事。粥很快送到了，梁简生亲自喂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佟嘉能感到他的疏远，梁简生连他的手都不再握一下。
　　是他搞砸了一切。
　　佟嘉要自己端着粥喝，梁简生没拒绝，递到了他手里，细心地提醒，“小心烫。”
　　“您也还没吃东西吧？”佟嘉刚才听梁简生打电话只叫了一份粥，现在已经六点多了，想来他也没吃晚饭。
　　梁简生说，“我一会儿还有个局，出去吃。”
　　佟嘉没再说话，低头安静喝着粥，听见梁简生接着说，“今天的事是我的不对，不该把人叫到家里，下次不会了。”
　　“但是嘉嘉，我是个成年人，有生理需求你要理解。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会逼你，这种事都是你情我愿的，没你想的那么不堪。学费方面你放心，我会一直资助到你大学毕业，如果你成绩优秀，以后想进梁氏的公司实习工作也可以，我会让人安排。”
　　佟嘉惊讶地看着他，但梁简生没看他，怕看到他那双眼睛又会舍不得，“你要是想跟着我也行，但今天的事别再发生第二次。”
　　梁简生看看手表，“你自己想想吧，我该走了。”
　　说完，他起身离开。佟嘉明明有许多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哽咽下去。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粥也没再喝，咬着嘴唇，眼睛没眨，却有几滴硕大的泪点啪嗒掉进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