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院(7)
“回家别对老爷子胡说八道啊。”两人往中门赶,单军警告。
“我对你的事没兴趣。”
“没兴趣你多管闲事?”
“裤链。”周海锋冷不丁回头说,单军低头一看,“……我操!”……
……
两人到了中门,还是迟了一步,门已经锁了。
这门没有岗哨没有哨兵,找人来开也不可能。要是原路返回,再从政治部的大门绕到外面大街上,那是相当大的一圈,开着车都要半天,别说走路了。
两人在门外迟疑了一下,周海锋忽然说:“翻过去。”
单军还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没听错吧?”
话音还没落,周海锋突然一个迅捷无比的冲攀就纵身上了墙头,犹如疾风一掠而过,轻巧地落在对面,标准的徒手越障动作,前后就用了三秒。
单军看着,没作声。
“没人,过来。”周海锋隔着墙说。
周海锋亮了这一手,单军自然不甘示弱,他腾身窜起两手一撑就上了墙头,两腿干净利落地一蹬一收,人就在墙上了。他这一手矫健漂亮,那是无数次翻墙的战果。周海锋显然对单军这身手也有点意外,单军看见周海锋眼里闪过的赞赏,得意地翻身跳下。
没想到“嘶啦”一声,单军暗叫不好,到了地上低头一看,没把他晕死。
他今天赶时髦,穿了一条时下流行的喇叭裤,那喇叭裤肥大松垮,跳下来时勾到了墙头上半截钉子,从裤裆前到裆后,整个给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哈哈哈哈!”周海锋哈哈大笑!
单军一张帅脸顿时涨成了猪肝!
周海锋笑得停不下来,单军恼羞成怒,脸上五颜六色的。
“妈的,笑够了没有?”
周海锋还在笑,忽然停住了,神情变得警惕,把单军拉进了旁边的灌木丛,绕过了后面一排单杠双杠,猫身到了楼后面。
夜哨的手电光亮笼了过来,四处照了一会儿。两人猫在墙根下,都屏着气,光线照了半天,往别处去了,等脚步声走远,他们才松了口气。
这一带是核心办公区,岗哨很严,被查到是翻墙过来的,这一晚上就别安生了。单军倒不怕他们,可他这裤子这样,能见人啊?
等夜哨走了,周海锋起身说,走吧。
“……你回去给我送条裤子来!”
“这模样挺好看的。”周海锋抱着胳膊,打趣。
“小子,别蹬鼻子上脸。上次的账还没跟你算,把我惹毛了,现在就让你脱裤子给我,懂吗?”
单军脸沉了。
“你还有怕的事儿啊,我还当你天底下老子最大。”周海锋淡笑。
“你裤子开裆试试!”
周海锋好笑地要走,却听到脚步声,迅速又猫下了。夜哨没走远,听到这边有动静又折回来了。
“……我操!”单军低骂,拉了周海锋就顺着墙根进了两幢大楼之间的廊道。这里已经是那座司令部楼的外附属建筑,里头错综复杂就跟个迷宫一样,要是外人进来铁定迷路,可这儿就跟单军自个儿家一样,他带着周海锋摸着黑熟稔无比地东绕西转,直到顺着个台阶下去摸到一个门打开,挥手让周海锋赶紧进去,他自己也猫腰进去了,把背抵上了门,夜哨的手电光被隔绝在了外头。
两个人再爬了几层台阶上去,坐在了草地上,背靠着墙根。
头顶是一片星空,四周围着廊柱,这里是那个中庭。俩人兜兜转转,居然又跑到这儿来了。
外头终于没动静了,两人放松下来,靠在了墙壁上喘气。
四周寂静一片,夜风里一阵阵吹来不知什么花的花香,初夏的空气里有股醉人的甜意。
要是和一个美女在这样的夜色里坐在这星空下肯定很浪漫,可偏偏是两个大老爷们,啥情调都是浪费。
“你翻墙闯军事重地,逃夜哨,严重违纪啊,这回没冤枉你了吧。”单军靠在墙上,伸开了两条长腿。
“你去揭发,再给我个处分。”周海锋摘下了帽子,搁在一边。
“怎么的,还记着上次的账,刚才翻墙的时候倒不死心眼了,那次在这儿,你干吗非跟我过不去?”
单军没忘了这地儿,这个中庭,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忘不了那天那个哨兵军帽底下的那眼神。
“我那是执勤,有什么过得去过不去的。”
“我看你就是故意。”
“有那么多故意啊,整的都跟你有仇似的。”
这晚上这么一闹腾,两人都忘了之前的僵持,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了。
“你这意思,就是压根没把我放眼里呗。”
周海锋没接单军的话茬,过了片刻说:“问你个事。”
“问。”
“上次的事,你为什么没说出去。”
单军想起来是什么事了。周海锋打在他脸上的那一拳,印子好几天才消下去。
“你说那事儿。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哭着鼻子向老爷子告状呢?”
单军冷笑。
“在你眼里,老子他妈就是这么怂。”
单军知道周海锋就是这么看他的。在他眼里,他就是个只会仗着家里横行霸道的怂包软蛋。这不用嘴说,周海锋那眼神,处处透着这个意思。
“我跟你的账,单算。搬舅舅挪姥姥的,那不是站着撒尿的。”
周海锋看他一眼:“还挺有志气。”
“少废话,咋的,那天还没过瘾,想搁这儿,再练练?”
单军想起那一拳,火气又上来了。
周海锋没说什么,停了片刻。
“那天动手,是我不对。”
周海锋静静地说。
“我向你道歉。”
单军一愣,没想到周海锋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反而不知道怎么接了。
“脸没事吧。”周海锋借着星光看了一下他的脸。
“……就你那点儿劲,也就挠痒痒吧。”
单军不大自在,他还不习惯周海锋主动低头。
周海锋笑笑,不再说话了,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养神。单军侧头看了他一眼,月光下,周海锋沉静的脸,宁和,平淡,和那天动手时横眉立目的样儿判若两人。
“……你那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单军没忍住。
“是,我是进你房间翻了,就算我不对,可不就是一张照片儿吗?至于吗你?”
“那是谁?你爸?”看年纪和长相,单军猜测。
周海锋没有回答,单军也无意再打听他的私事儿,也不感兴趣。看那照片被撕了一半,估计背后有什么情况,要不然周海锋也用不着跟吃了火药似的。
底下裤子豁开的地方被草丛扎得慌,单军站起来,动作带得划口又是“嘶啦”一声,划得更大。
“我操。”单军低骂。
这里月光明亮,照得他里头白色的内裤都隔着划口透出来,之前暗还没怎样,现在单军就站在周海锋面前,给周海锋看了个正着。里头隐隐的鼓涨的一包,被内裤包裹着,凸出着形状。
周海锋好笑似地瞥了他一眼。
“想笑就笑!要不你也放出来,比比个儿!”单军流氓地说。
周海锋没再理他,站了起来。过了这段时间,巡逻岗哨应该不在外面了。
“在这儿等着。别乱跑。”
他身影从门边一闪就不见了。单军看他那利落的动作,想怪不得陈力说当初临汾旅不肯放人。这么个兵放在家里当勤务兵,整天扫地做饭,搁谁都得憋屈。
周海锋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不是裤子,是件长军风衣。他没回将军楼,嫌各个岗哨盘问麻烦,直接去了临近的警卫连宿舍,对过了夜间口令,把留在宿舍的那件纠察的军风衣拿来了。
单军把军风衣裹上,长度倒是够掩住了。两人身材差不多,都是衣架子,这件军风衣穿在单军身上,跟量身定做似的,竟然挺合身。
单军扯了下腰带,腰带杂乱地拧着,麻花一样。他半天没弄好。
周海锋走了过去,低头帮他把腰带抽出来,掳顺,双手拦到单军的腰后,给他束上。
单军站着,周海锋从后面把腰带穿好拉到正面,熟稔地拉紧,锁扣,把风衣往单军胸前裹了裹,扣上了扣子。
“……”单军看着他。
听不到单军的声音,周海锋扣着扣子,抬起头,军帽下的眼睛,看了单军一眼。
两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看到周海锋的眼睛,单军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北极海狼的那一幕。
他幻想着他的脸,在他的口中涨大、进出,他抱着他的头重重地捅进他的嘴里,那张脸,就近在眼前……
单军转开了目光。
“……走吧!”
他粗鲁地说……
一路走过几道门,单军这张脸就是通行证,无论岗哨还是巡逻看到他都不用问,直接放行。虽然单军穿着军装不合规矩,可谁盘问?
单军从小在军装堆里泡大的。小学用的是军用水壶军用饭盒军用搪瓷缸,穿的是当时社会上最时髦的绿军裤军挎包,这身部队子弟的标志从小就让他那些同学万分羡慕,可单军穿厌了,长大了反而不碰军绿,他知道以后有的是他穿军装的日子。
但单军那身条就是天生的军人架子,出身和家教养成了他昂首挺胸的姿态,身板笔直,宽肩拔腰,穿上这件纠察的军风衣,没有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倒是一股子英气,连周海锋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回到家门口,单军喊住周海锋说,你今天帮了忙,算我谢你。上次那事儿,算了!
单军恩怨分明,他不欠别人的,也不会让别人欠他的。
“那谢谢了。”周海锋说,语气也听不出来是玩笑还是认真。
这一拳的事儿,就算是这么过去了,后来俩人谁也没再提。
周海锋还是当他的勤务兵,单军还是上他的学,打他的球,两人在家见了面依然没话,但是井水不犯河水,倒是谁也不碍着谁。
王爷后来问单军,那晚上你跟那兵干吗去了,深更半夜的?
王爷那天玩儿迟了,从院外回来,远远地看见他们。
单军说,没干吗。
“那身衣服谁的,他的?”
王爷眼尖,看到了单军身上那身纠察军风衣。这院里人人穿军装,又是晚上,本来看不清谁是谁,但王爷对单军的身形特别敏感,一眼就知道是他。
“刚不还打着呢吗,这么快就好上了,衣服都上身了?”见单军没否认,王爷不咸不淡地说。
“好个P。”单军心不在焉。
王爷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临了,就慢悠悠说了一句,当初是你要整这么大动静,哥几个可都还看着,别给咱不长脸。
星期天,单司令回了将军楼。
单司令虽然是这个军区的司令,却不住在军区内,而是在军区外的黄金地段住着首长楼。这个城市的好地块儿都被部队占着,单司令的级别住的自然是好上加好的地段。单军平常不和他父亲住一起,而是和爷爷奶奶住,是有原因的,也就在单司令回父母家看看的时候,父子俩会碰上面。
这天单司令进门,单军又在外头带着一拨人干完架刚回来,碰了个正着。单司令把单军叫进了书房,没多久,父子俩的争吵声就惊动了老政委夫妇,单军奶奶硬是把门敲开,拽出单军就对单司令发火:“一回来就训孩子,干什么!”
“妈,您看他再不管教还有正形吗?”
单司令在怒头上。
“当初把孩子丢给我们,现在嫌我们管得不好了!”
“不是这意思,妈……”
“走!军军!”
单司令也无奈。单军现在这样,都是给他爷爷奶奶惯坏了。平常不在眼跟前也就算了,可每次看到单军这不成器的样子,单司令都恨铁不成钢。
单司令走出书房,就看见了开门进来的勤务兵。
周海锋开车给老政委办事,刚回来,和单司令打了个照面。周海锋放下手里的东西,立正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