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院(40)
任勇半边脸都肿了,用力晃晃头,耳朵半天都还在嗡嗡作响。
周海锋扶起任勇,这一拳太重了,如果不是任勇是警察也受过训练,一般人根本承不住这样一拳,他转头怒对单军:“你怎么能动手?过来道歉!”
“道歉?”黑暗里单军脸黑得看不清楚,声音犹如冰碴。“我给他道歉?”
任勇摇晃着站稳,抹了下嘴角上的血,冲上去就要还手,被周海锋紧紧拦住:“对不起任勇,是误会!”
“海锋!这小子是谁?怎么上来就打人?”任勇火冒三丈。
“我是谁?”单军阴冷的声音,走到了灯下,任勇看着他过分帅气和布满戾气的脸,一愣。
“你想知道,就再碰他一次试试。”
单军刀子般的眼光,像钉子把任勇钉在了地上。即使是任勇这种看惯了囚犯的狱警,脊背也下意识地发凉。
单军一言不发,把周海锋从任勇身边一把拽了过来,拉着他掉头就走。
周海锋挣开了,单军回头,目光如同寒冰利剑:“什么意思,不想走?”
“他是我朋友!”周海锋知道单军误会了,可现在当着任勇的面,他没法儿解释,更不能放着受伤的任勇不管。乍然见到单军的波动,被他冲动和莽撞的行为打乱,单军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伤人,打的不仅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恩人!
“朋友?”单军脸色森寒,声音冷调无波,“你朋友都是这么对你的?”
“这什么人?海锋,他要干什么?”任勇喊着,在旁边要过来。
“不想再挨揍就给老子待那儿!!”
单军突然爆发的吼声,震动着雨夜。突然凝滞的寂静,像冻结了空气的流动。
“我再问你一句,跟不跟我走?”
单军盯着周海锋。
任勇捂住了鼻子,血从他的手指缝里不断渗出来,越涌越多。刚才那一拳砸到了他的鼻梁,伤得不轻。
周海锋匆匆掏出纸为他擦拭血迹,扶他坐下,任勇仰起头,周海锋扯下纸卷帮他堵进鼻子止血。
他们忙乱着。单军站在一边,看着。
眼前这两个人谁也没有看他,单军站在雨里,像一块背景板。
周海锋听到汽车发动声时回头,车已经急速倒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调头,一把方向,绝尘远去。
“单军!”
周海锋追上去,车尾早已去远,消失在雨中的黑夜。
周海锋对着那方向,直直地站在雨中。
任勇看着周海锋一动不动的背影。他慢慢走到了周海锋的身后,手搭上他的肩膀。
“海锋……”
周海锋回身,没等任勇开口,低声向他道了歉,说对不起,不能陪你去医院了,我改天来看你,再向你解释。
他掏出身上的钱硬塞给任勇,不等任勇阻拦,周海锋已经拦了出租,拎着行李就急匆匆上了车。
任勇站在原地,怔怔地目送着车子飞快地远去,消失。
周海锋匆忙回了军区大院,直接去了将军楼。将军楼空无一人,单军根本没回来。周海锋转身没走几步,就被拦在了途中,几个战士堵着他说,兄弟,你总算回来了,赶紧的,连部找你!
路上,他们把单军找他的事前前后后都说了,周海锋这才知道前因后果。
单军这一跑,动静可不小,警卫连部也急着等周海锋赶紧回来,就等着问单军有没有联系过他,能不能通过他找到人。周海锋刚到连部,连里的干部正在把情况跟他说,老政委的电话就追到了。
老政委夫妇刚刚外出进门,听说周海锋回来了,心急地一个电话就追到了警卫连。
得知了单军是从七楼跳下来逃跑的,单军奶奶差点儿没犯病,把单司令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心疼得直掉眼泪。单军这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老俩口是吃不下睡不着,虽然单军以前也没少出走,可是这回不一样,单军是逃跑的,身上什么准备都没带,连钱包都没有,叫老俩口怎么能不担心!偏偏单军又和大院里的孩子没有一点联系,谁都不知道他到底跑去哪儿了,唯一找过的人就是周海锋。现在,周海锋成了老俩口最大的希望。
一见到接到电话后赶来进门的周海锋,单军奶奶就掉眼泪了。
老政委把所有的原委都跟周海锋说了,单军为什么突然去了大院外,为什么被关起来,为什么逃跑,又是怎么逃跑的……
从将军楼出来,周海锋站在雨里。雨丝渐大,打湿了他的帽檐,帽檐下周海锋的面孔,沾着雨水……
他的脑海里是单军被单司令指挥着几个兵强推进车里送走,是单军翻出七楼的窗户,是单军刚才在雨里,他一动不动的眼神……
在他失去单军消息的那些天,单军的不告而别,就像一块石头,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
那晚在老楼里和单军发生的事,同性之间的身体行为,在激情褪去之后,离开了生理瞬间的快感刺激,单军能不能接受,会不会排斥和反感,周海锋的心里并没有底。
单军对他的感情就像潮水,会不会来得快退得也快,周海锋不知道。
单军和他不一样。他不是这样的人。那一晚彻底撕去了那些朦胧的面纱,将同性之间真实的、赤裸裸的东西展现在他面前。周海锋不知道,在冷静下来以后,这种赤裸裸的行为,他不顾一切的举动,是不是过早地带给了单军冲击……
周海锋陷在不安,甚至后悔中。
他怕单军冷静之后,就后悔了那天晚上的行为,所以才躲避。
不管是什么原因,周海锋想给他时间,让他好好想想,他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如果他早点去怀疑,去打听,就不是现在这样。单军是怎样才能在今晚,出现在他面前。
眼前是茫茫大雨,周海锋的手在雨下攥紧……
当晚,周海锋几乎跑遍了所有以前他跟着单军的时候,单军常去的地方。
一无所获,他站在茫茫的雨中,夜深了,远处一片漆黑。
在城市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周海锋身上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雨水湿透,脑海中闪过单军开车离去时,车后车盖上的图案,那是一面飞扬的彩色旗帜。
于征家里的电话响了。
“我知道!”于征大叫,这辆贴旗的车是那个修理厂工人自己的车,和他们在一起玩儿的时候时常开出来。“原来军哥是找他去了!”
周海锋敲开这人的门时,他已经睡了,睡眼惺忪地来开门,一看是个穿军装的兵,警惕:“你找谁?”
这人以为是单军的追兵,本来根本没打算说,可听了周海锋说单军去找他时,开着这辆车,这兄弟恍然大悟,上下打量了周海锋:“他说要去等人,原来就是等你啊?”
他也就跟周海锋说了实话,单军是开着他的车出去,可是去了就没回来,也没联系过他。
“我要留他住,他非不肯,饭都来不及吃,急匆匆地要走。我说你啥急事儿非走不可啊?他说他要去等个人,晚了怕错过了,碰不到。去了一天一夜了,你说今晚上才碰见他?我操,那不是一直在车里猫着呢,这得猫了多久啊?……”
……
深夜,城市在沙沙的雨声中,陷入了沉寂。
四周沉沉的寂静中,满身雨水和疲惫的周海锋,脚步沉重地走上楼梯。
他走上了顶楼的天台,走到了阁楼的门口,没开门,慢慢坐在了阁楼前的台阶上。
屋檐下滴的水落在他的身上,他也没去管,就那么坐着。
雨还在下着,朦胧的雨雾在风中飘移,笼罩着整个深浓的夜空,和天台外一望无际的城市。
周海锋迟缓地拿下了军帽,放在一边,背靠在了身后的门上,许久,疲惫地闭上眼睛……
后悔,自责,煎熬,像密密交织的雨,敲打在他的心上。
他不知道单军去了哪儿,在这场雨里,他会去哪儿,能去哪儿。他安不安全,有没有淋雨,有没有负气去做一些冲动的傻事……
他总是这么冲动,倔强,却总是吸引着他的目光,牵动着他全部的心神……
周海锋忽然睁开眼睛。
他抬起了头。
雨中,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
周海锋抬起头,看着他。
那个人站在雨里,低头望着他。
他湿透的全身滴着水,不知道在雨中淋了多久,雨水顺着头发,淌过他的脸颊。
密密的雨,笼罩了他们。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就这么看着对方。
周海锋突然站起,将他一把扯进了怀里,紧紧搂进了怀中……
怀里冰冷湿透的身体刺痛了他的心。他哪儿也没去,他又回到这里等他,一直在等待他,从开始,到现在……
他亲着单军满是雨水的发丝,鬓角,亲着他在雨里淋得冰冷的脸颊,似乎要亲去那让他疼入心肺的冷意才能带给他温暖。
“……是我不好……对不起……”周海锋紧贴在单军耳边,反复地、一遍遍地重复,像敲在单军的心上,也敲在他自己的心上。
单军听着那一声声的低语,扣紧的手臂,像要把周海锋嵌进自己的胸膛。
苍茫的雨幕中,低矮的门楣下,大雨冲刷着两个紧紧拥抱的人……
周海锋找来干衣服,把单军带进了浴室。
当周海锋收拾干净了房间,单军从浴室里出来,周海锋拿过毛巾,为他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
周海锋边擦,边说了任勇。说起他是谁,为什么认识他,为什么今晚他在这儿。
单军的脸还带着洗完澡的水气,周海锋轻轻抚了下他的脸。
“饿吗?”
单军等了他一天一夜,一定没好好吃饭。
“我去弄点吃的。”
周海锋匆匆地要走,被单军拉住。
“我不饿。”
手上潮湿一片,周海锋身上湿冷,还没来及换下湿衣服。为不让老俩口担心,单军洗澡时他去楼下打了公共电话,老俩口喜出望外,说如果军军不愿意回家,别勉强他,就先在你那儿休息。
“去洗洗。别感冒。”
单军把周海锋推进了浴室。
阁楼只搭出一个简易的冲凉间,一道浴帘隔着。里头开着灯,将人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映在帘上。
单军坐在床沿,看着对面的浴帘。
浴帘映出周海锋的剪影,朦胧的帘上映着他的身体轮廓,那身影脱下军装,站在了水流的冲刷下,朦胧的帘上的光影,勾勒着他强健、挺拔的男性线条,宽阔的肩背、紧实的腰、笔直的长腿……
周海锋简单冲了凉,刚擦干身体,套上背心,听到帘子掀开的声音。
他回头,被单军抓住双臂,推在了墙上。
那是一个狂热、滚烫而焦渴的吻,单军抓着周海锋的头发,像要把他吸进去般地噬吻,掠夺着他的嘴唇,卷着他的舌头,他抓住他背心的底边举过头顶扯下扔开,毛巾从单军肩上掉落,周海锋搂住他光滑赤裸的脊背,迎着他野兽般的吻,他们在热气的水雾蒸腾中激吻,浴帘上投射着窒息般粘合的两个男人……
单军抚摩着周海锋微微隆起的胸膛和纹路清晰的腹肌,两人的下头都变了形,硬挺的器官像两把钢枪,喷着热气剑拔弩张地抵在对方身上。
当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分开,单军用力压紧了他,在他耳边:“想我吗?”
他的嗓子被欲望灼烧得喑哑:“找过我吗?……”
他想知道,他想知道在他没了消息突然消失的那几天,周海锋是不是想念他,是不是找过他,是不是像他一样想他想得发了狂……
周海锋伸出手,揽过单军的脑袋,把他的脸正对自己。周海锋两手固定着他的头,无声地凝视他,单军面对着他的眼睛,周海锋什么也没回答,就那么看着他,那眼神已经回答了全部,然后粗暴地按住单军的后脑将他按向自己,堵上他的嘴……
单军不需要听回答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