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22)

“啊……”杨锦辉也吃了一惊，他就说今天怎么好像没瞅见上次面试上那个表现优秀的女孩子，他还以为对方经过考虑后已经放弃了成为特警的打算呢，没想到对方今天居然会以这副样子出现。杨锦辉回头与几位同事对视了一眼，严肃的脸上这才浮现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他抬头看了看一楼转角那间值班室，之前几个副队长就和他商量好了，一楼这间归他平时带队值班或者午休的时候住，楼上的几间则分给了几位副队长。杨锦辉伸手拍了拍翟楠并不宽厚的肩膀，笑道：“对不起，是我们工作疏忽了。这样吧，队里应该就你一个女孩子，这间值班室就给你住吧，里面有单独的卫生间和浴室也方便你生活起居。”
秦森还以为杨锦辉会随便安排间楼上的空房给翟楠住，没想到对方居然把领导才有资格住的单间给了翟楠，这还真是有点不按常规出牌。
翟楠感激地看着杨锦辉，虽然对方刚才要求他们跑了十圈跑道显得有些过于严厉，可现在看来，对方其实是个人情味十足的好人。
“谢谢，队长。那……您住哪儿呢？”翟楠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她不能只考虑自己方便吧。
吴志强微微眯了眯眼，他的心中忽然生起了一阵不详的感觉。
杨锦辉走到张贴着住宿安排的墙面前仔细看了看，说道：“我就住你之前的104房间好了。反正有张床就能睡。”
站在一旁的吴志强叹了口气，他终于是没能阻止“厄运”的到来，不过能和大领导一起合宿……大概全市也没几个人有这待遇吧。


听吴志强愁眉苦脸地抱怨他们特警队的大领导是个虐待狂，吴世豪默不作声地瞥了他弟一眼。昨晚他才带队抓了几个涉嫌故意伤害罪的嫌疑人，通宵没睡，所以今天白天才回家补补觉。看着自己吴志强收拾出一大口袋的东西，这就要背上扛走，才起床没多会儿正在抽烟醒神的吴世豪叫住了他。
“晚饭都不吃了啊？”
“不吃了，队长说六点半就要赶回队里，去晚了还不知道他怎么折腾人呢！”吴志强没好气地皱了下眉头，嗅着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味，使劲地咽了咽唾沫。
吴圆圆看见自家小叔要出门了，赶紧从沙发上下来，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小叔，你要肘（走）了哦？”
“是啊，小叔要走了，以后我不在家里，你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别调皮。”
“小叔你不要肘（走）！你肘（走）了就没人陪圆圆玩了！”吴圆圆听了吴志强用这么悲怆的语调和自己道别，小小的心灵也明显受到了感染。看着可爱的侄女，吴志强觉得自己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为期三个月的集训，虽然一个月能回家休息两天，但是在他们队长这么鬼畜的情况下，他很怕自己会不会在回家前就给对方虐死了。
吴世豪目光冷冷地剜了一副像要慷慨就义的吴志强，上前拉住了抱着吴志强大腿女儿。
“吴志强，我说你要走就快点，去上个班跟他去送死似的！再不滚，信不信老子一脚踢你出门！”说完话，吴世豪当真抖了抖脚。
吴志强发憷地看了眼他哥阴冷的面容，这才赶紧正经起来。
“我不就和圆圆道个别嘛，至于踹我？”吴志强一边抱怨，一边朝厨房方向提高了嗓门，“爸，妈，我走了啊，有事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哎？饭都快做好了。”吴母揣着俩白煮蛋赶紧从厨房里出来，她刚进去就是给吴志强煮鸡蛋去了。
“不吃了，妈，我赶时间，第一天就迟到会被队长玩死的。”吴志强接过老妈给的俩白煮蛋，心里暖暖的，果然还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啊，有哥的孩子像根草……
“哥，我走了啊。”吴志强可怜兮兮地望了眼吴世豪，他背着个大包，像是要出门旅行似的，之前他想让吴世豪开车送送自己，居然被对方断然拒绝了。
“快滚。”吴世豪没好气地吐了个烟圈，可真看着吴志强一脸落寞转身出门的时候，他又叫住了对方，“等下。”
“还有什么事儿吗，哥？”吴志强不解地看着正在掏皮夹子的吴世豪。吴世豪从自己的钱包里摸了十多张毛爷爷，随手塞到了吴志强的运动衫衣兜里，顺手替他把拉链拉好。
“多带点钱傍身。”
“欸！谢谢哥！”一提到钱，吴志强顿时就情不自禁地和他哥亲热起来了，要不是他身上背着个大包，手上还拎了两口袋东西，他真想和吴世豪拥抱一下。
“去吧。”吴世豪摆了摆手，目送着吴志强大包小包地出了门。这小子当年出去读大学时也是这么一个人离开的，人嘛，总是要在不断的离家和回家之中逐渐长大。

吃完晚饭，难得能回家休息会儿的吴世豪今晚哪儿也不想去，抓回来的嫌疑人他已经交待张大伟带人审讯了，相信明天就会有一定进展。陪着吴圆圆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吴世豪扔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出于职业习惯，他很快就接过了手机，而坐在吴世豪身边的吴圆圆却因为爸爸这个简单的动作露出了一丝担忧。因为她知道每次爸爸接了电话之后就会出门，然后很可能好久好久都不回家。看了看来电显示上的人名，吴世豪脸色顿时一沉。
“赵先生，有什么事吗？”吴世豪赔着笑对电话那头问道。
“吴世豪，你立即给我滚过来，你他妈怎么狗胆包天连我手下人都敢抓？！”赵广龙在电话里丝毫不掩饰自己此刻的愤怒。拿着电话的吴世豪微微一愣，他转头看了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儿，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好的，我马上过来。”吴世豪挂了电话，刚一起身，衣角就给吴圆圆给逮住了。
“爸爸，你要去哪里……”吴圆圆想着平时陪自己玩的小叔走了，现在爸爸也要走了，她又变成孤孤单单的一个小朋友了。想到这里，那张稚嫩的小脸就渐渐地皱了起来，泪珠子看着就要往地上掉。吴世豪被女儿可怜兮兮的表情扎得心头一痛，他赶紧蹲下来抱着吴圆圆好好亲了亲：“圆圆乖啊，爸爸要出去工作。在家听爷爷奶奶的话。”
吴母看到孙女这样子心里也是一阵难受，但是她知道吴世豪向来把工作看在第一位，再说了做警察的谁还能顾得了小家啊。她上前替吴世豪抱住了孙女，不停地劝慰道：“圆圆不哭，爸爸出去抓坏人呢。要是爸爸不工作，坏人啊就会到处做坏事，伤害别的小朋友，那多不好啊。所以咱们让爸爸去抓坏人，好吗？”
吴圆圆此时已经泣不成声了，但是在奶奶的劝慰下她还是一边哭一边懂事地点着头，缓缓松开了吴世豪的衣服。吴世豪长长地叹出口气，朝母亲点了点头，拿了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就开门出去了。听到身后女儿隐隐的哭泣声，吴世豪只能加快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就像他现在所走的这条路，或许早已无回头之日。


停好车之后，吴世豪抬头仰望着豪景大厦的最顶层。
那间熟悉的房间已经在沉寂多时之后再度亮起了灯火，大厦头顶黑沉沉的夜幕上缀着点点星光，那一抹灯火也好像融入了群星之中。
赵广龙坐在沙发上看着吴世豪一步步地走过来。
“赵先生。”吴世豪虽然知道依照赵广龙那乖戾的性子今晚多半没什么好果子给自己吃，可他依旧只是不卑不亢地冲对方微微地笑了下。
赵广龙瞧着吴世豪这副淡定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他起身走到吴世豪面前，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脸：“行啊，吴队长，你现在想洗心革面当个好警察啦？”
赵广龙话里有话，吴世豪也不是傻子，他尴尬地笑了下，低声说道：“对不起，赵先生，我不知道昨晚抓的是你的人。”
“哈，不知道？你吴大队长上下嘴皮子一动当然什么话都由你说了，我他妈还真不信你不知道他们是帮谁做事的！”赵广龙提高了声调，手突然扬了起来。
他本来是想顺势狠狠给吴世豪一耳光的，可对方看着他的眼神冷冷淡淡的，看得赵广龙心头忍不住有一丝发憷，高高扬起的手在微微一顿之后，以一种满怀憎恨的温柔抚摸到了吴世豪冷硬的面颊上。
“既然你说不知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他们是为我赵广龙办事的。还请吴队长马上打电话把人给我放了。”吴世豪沉默了片刻，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掏出了手机，拔通了现在应该在队里负责侦讯的张大伟的电话。

昨晚抓的几个犯罪嫌疑人嘴都咬得很紧，软硬不吃，最初甚至死活不承认是他们作案。但是根据之前对犯罪现场的侦查，刑警队已经从附近的监控录像和物证上的指纹确定了嫌疑人的身份无疑。而现在将嫌疑人抓获归案之后，突破点则在于到底是谁指使他们将不同意搬迁的一家大型超市的老板打成了重伤。经过十多个小时的连续审讯，已经有嫌疑人开始松动，张大伟正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吴世豪时，却意外地接到了吴世豪打过来的电话。
“队长，我还刚说给你去电话呢。我给你说啊，那几个家伙开始熬不住了……”张大伟兴奋地向吴世豪报告着这个好消息。
“把人放了。”吴世豪在电话那头冷冰冰地说道。
“什么……明明昨晚是你亲自敲定抓捕的啊。专案组的兄弟为了抓他们盯了一个多月了，现在终于他们有人要供出幕后主谋了，怎么能放了呢？！”张大伟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虽然他对吴世豪的为人也颇有微词，但是对方的确也是刑事警察中的一把好手，看问题的角度，做事的魄力都有令人值得学习之处。可对方现在做出这种完全视法律于无物的举措，张大伟打从心里不能认可。他们已经告诉受害者的家属，嫌疑人已经归案，可现在却要把人放走，这叫他们怎么给受害人交待。
“我说什么，你照办就是。出了事，我担着。”吴世豪的嗓音里有了一丝不耐烦。
“可是队长……”
“是不是要我亲自回来放人？！”电话那头，吴世豪的声音变得严厉了起来。
张大伟轻轻地咬了咬下唇，看着望向自己面露不解的同事，无奈地点了点头。就算张大伟心里百般不愿，可在如今这种官大一级压死人、权大于法的大环境下，他的抗争显得那么无力。
挂掉电话之后，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成为一名刑警，早出晚归，餐风露宿的生活只为了破一个案子，可就算一厢情愿地付出了这么多，有时候却仍是连法律与道德的底线也无法坚守。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脸面算得上人民之盾。

“这件事之前就闹得挺大的，您手下的人我虽然能暂时放了，可是受害者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罢休。要是再给媒体炒作下的话……”吴世豪挂了电话，向赵广龙解释道。
赵广龙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转身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放心，我回头会给你们李副市长打招呼，让他给网安和宣传口的人说一声的。你这边只要想办法把案子办成斗殴就成，到时候和个解，转治安处理。钱方面不是问题，我一定要得到那块地。”
“赵先生生意兴隆啊。”
吴世豪不失时机地恭维了赵广龙一句。赵广龙擎着酒杯转悠到了吴世豪身旁，突然把杯子里的红酒泼到了对方脸上。
吴世豪微微一愣，随即却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酒液。
“吴世豪，你少给我来这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什么心思！这么多年了，你就没对我心服口服过，你一直在恨我。对不对？”赵广龙使劲拽了把吴世豪的衣领，恶狠狠地瞪住了对方。
吴世豪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无辜地说道：“瞧您说的，这些年来全靠您赏识，我才能吃香喝辣的，我感谢您都来不及，哪能恨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