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101)

“你们慢慢吃，我去结账走了。”杨锦辉拿起一张卫生纸擦了擦嘴，这事儿他也不想怪吴志强，不过他倒还真不想和吴世豪有太多接触，医院里那茬他现在想来是自己当时有些冲动和不理智，给了那老色狼趁虚而入的机会，惹不起他总还躲得起，三十六计，溜为上计。
“队长……”看着杨锦辉好不容易高高兴兴出来请大家吃顿饭，结果却要这么收场，吴志强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赶紧跟着杨锦辉站了起来，想劝劝对方。其实他也是有些不明白，就算他哥吴世豪现在做了他们特警队上面的领导，也不至于让他们杨队这么避讳吧？怎么说他都是要和婷婷结婚的，那时候成了一家人，两人哥哥之间却是这种不愉快的局面，总归是让自己难做啊。吴志强就差没抱住杨锦辉的大腿哀求对方不要走了，可很快他就看到杨锦辉走向柜台结账的身影似乎滞了一下，就好像见鬼了似的。
“辉子，这么巧啊？哟，人还不少啊。”吴世豪推门进来就看到了杨锦辉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他嘴角一勾，笑呵呵地就迎了上去。

正在热热闹闹吃喝的特警队员们看到吴局长的来到，下意识地都站了起来，方力这些人更是机智地看向了面色发红的吴志强，用脚趾想想他也知道这事儿多半和吴志强脱不了干系。不过说起来，这位吴局长老是有点特别针对他们杨队长的样子，虽说这两人的气场一看就毫不对盘。
“不好意思，吴局，我有事要结账先离开了，你要是赏脸的话就过去和那帮小子们一起再吃点东西吧。”杨锦辉摸出银行卡，作势就要去前台刷卡。吴世豪赶紧抬手拉了把杨锦辉，他当然知道对方对待自己时惯有的态度，只是没想到对方都愿意主动和自己发生关系了，一见面还是搞得这么生疏尴尬，看样子，自己还没能很好地走进对方的心啊。
“啧，辉子，你这就不厚道了。我这不特意过来想感谢一下你吗？要是没你的话，我早给谭刚一枪崩了。吃完饭总得搞点娱乐活动啊，这样吧，我请大家去唱歌怎么样？”吴世豪提高了声音，今天的他倒是一副挺温和热情的模样，他一手紧紧地拽着杨锦辉，一手插在裤兜里。
“公安部的三项纪律不允许警察进入夜总会等娱乐场所……”杨锦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世豪打断了。
“没穿警服，谁知道咱们是警察？”吴世豪最烦杨锦辉死板这一点，他皱了下眉，不屑地瞥了眼神色变得有些尴尬的杨锦辉，“再说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下班时间，又没值班，也没用公款，没开公车，同事之间聚一聚减轻下压力有什么大不了的？上边这些杂七杂八的规定我看啊，就是他妈的矫枉过正！要是上面真追究起来，我吴世豪一个担责就行，没你们特警大队什么事！”
“哥……”吴志强被他哥为了去KTV唱个歌都这么义愤填膺的模样吓了一跳，他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赶紧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拉了拉吴世豪的衣角。其他的特警队员显然也是被带头违反禁令的吴局吓了一跳，原本他们中不少人觉得这位吴局长挺阴郁乖戾的，现在却觉得对方亲切了不少。吃喝玩乐，人的本性，尤其是一帮长期处于压力之下，憋了很久的年轻人，早就想找个机会好好地减压了。
“你带他们去吧，我不会唱歌。单位上还有些文件还等着我处理呢。”杨锦辉算是退让了一步，但是他依旧不太想让吴世豪顺利制造两人相处的机会。
吴世豪有些无奈地看着杨锦辉这副别扭的样子，突然朝吴志强招了招手：“你小子傻的啊，出来玩也不叫自己女朋友，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追女孩子？还不赶紧给婷婷打个电话，让她出来一起乐乐，就说吴大哥请她唱歌。”
“呃，这……”吴志强的倒是想让杨婷婷出来陪自己，好让他在众多单身的队员面前好好秀一把恩爱，但是慑于杨锦辉的威严，他哪敢？吴志强偷偷地看了眼杨锦辉，但是他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完全在自己哥哥身上，简单地说就是他哥对他家队长放了一个嘲讽，把仇恨值都吸引过去了，而自己只是个无辜的炮灰而已。可惜某些搞不清状况的特警队员还以为头头们在那你来我往地说笑呢，竟有人不知好歹地起了哄。
“对啊，对啊，杨队让你妹妹过来一切玩吧，有我们这么多人保护她，谁也伤不了她一根汗毛！”
“嘿嘿，杨队也一起去玩玩嘛，难得吴局这么热情，我们可想听你唱歌了！”
七嘴八舌的劝说声在杨锦辉背后响了起来，这让杨锦辉难免有一种白喂这帮小子的错觉！刚才他还在想这帮小子现在算是靠谱了，结果吴世豪一个糖衣炸弹就把他们全都炸晕了脑袋，简直就是丢特警队的脸！背后是自家人在瞎起哄，面前又是吴世豪这只狼设了陷阱向自己招手，杨锦辉一时进退两难。
不耐烦地看了眼神色很有点得意的吴世豪，杨锦辉最后还是决定妥协。不管他和吴世豪之间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尴尬的关系，自己妹妹和吴志强之间的恋爱却是自由的，只是作为哥哥他还是不放心杨婷婷跟吴世豪去玩，自己不看着，指不定那老色鬼会给婷婷洗什么脑呢！

公安部的三项纪律出台后特警队的小伙子们好久没有机会这么聚一聚闹一闹了，这次有个局长和队长坐镇，他们自然也是放开了嗓子鬼哭狼嚎。
杨锦辉就不爱来这种地方，他倒不是对娱乐场所有什么偏见，只是觉得吵。
他有些烦躁地转了下头，刚好看到吴志强和杨婷婷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偷偷秀着恩爱，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啊。想当初婷婷小时候最黏的就是自己，可现在自己的位置已经被吴志强那臭小子替代了，不过这样也好，陪妹妹走到最后的人总该是她爱的人。
吴世豪瞅着杨锦辉有些郁闷，和凑上来和自己套近乎的小子们寒暄了几句就挪着屁股坐到了杨锦辉的身边。
“吃爆米花不？”他拿着一纸袋的爆米花递到了杨锦辉面前，杨锦辉对这种零食没什么兴趣，当即就摆了摆手。
“你自己吃吧。”杨锦辉没好气地说道。
“嘿，出来玩玩别总板着张脸嘛。”吴世豪嘿嘿一笑把爆米花往身边一搁，伸手在杨锦辉的大腿上摸了一把。
杨锦辉一惊，顿时瞪着眼盯住了吴世豪，无声地警告对方。
“好，好，好，你高兴板着就板着，反正下班时间我这个领导也管不着你。”吴世豪被杨锦辉盯得有些发憷，赶紧往嘴里塞了一把爆米花。
一众麦霸在旁边唱了半天，嗓子都嚎哑了，这才想起两位领导还没过把瘾呢，方力赶紧朝吴志强努努嘴，把麦克风交到了他手里，示意他去请领导们来一曲。毕竟，满屋子人里面也就他和两位领导算是都能沾上关系。
“哥，队长，你们也来唱一首吧……”吴志强其实心里巴不得接下来就是他和杨婷婷的情歌对唱时间，但是考虑到大局，他还是不得不牺牲自己。
“我从不唱歌的。”杨锦辉一口回绝了吴志强的提议，他低头看了下表，差不多快十点了。
吴志强在杨锦辉身边也算是跟了些时候，谁不知道他们杨队说一不二的作风，对方既然说了不唱，那么自己再去求他也是自讨没趣。
不过这也正合他意，搞定了杨锦辉，吴志强顿时觉得还是自己哥哥亲切多了，他看着吴世豪那张带着些微笑的脸，嘿嘿笑道：“哥，你要唱吗？我记得你平时好像也不唱歌的吧？”
其实吴志强在心里吐着槽呢，就他哥那副嗓子，说好听点叫烟嗓，说难听点就是公鸭子嗓，有这么多中气十足的年轻人在，谁还乐意听他这种中年大叔唱歌啊？他现在就等着吴世豪也像杨锦辉那样一口回绝自己，利落干脆，接下来他就可以安心地杨婷婷一起唱翻全场了。
吴世豪手里那袋爆米花被他吃了大半，看到弟弟那副不怀好意的模样，他把手里的爆米花纸袋一放，一把就从吴志强手里抢了支麦克风过来。
“唱，当然唱了。你哥能文能武，唱歌有多难个事儿？”吴世豪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包间里说说笑笑的人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对方身上那种天生的戾气还真有点冷场效果。
没办法，既然吴世豪都主动要献声了，吴志强也只能自认倒霉地去给他哥选歌。
“哥，你要唱什么？”吴志强现在就祈祷着他哥可千万别唱一些雷死人的老歌，要不然自己也跟着没面子。
吴世豪清了清嗓子，走到幕布前面，忽然转过身看向了岿然不动端坐沙发之上的杨锦辉，他勾了勾嘴角，笑得特别温柔：“就唱那首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嘿嘿，吴局长您还挺浪漫的。”
黑暗中不知是谁这么说，其他人听了，也都嬉笑着应起了声。
杨锦辉一听到歌名，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等看到吴世豪那双发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时，他就更不自在了。
杨婷婷这个时候已经趁机溜到了杨锦辉的身边，平时杨锦辉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也多是一身疲惫很快就休息了，自己在家也和他说不上几句话，虽说她现在正和吴志强热恋，可是哥哥对她来说永远都是无可替代的亲人。
“哥，真少见你这么出来玩。”杨婷婷有些感慨地看着神色有些倦怠的杨锦辉，对方最近似乎很累，就算像今天这样出来玩脸上也没什么放松的神色。有时候她真想劝劝他这么辛苦要不别做警察了，可是她也知道如果对方真答应的话也就不是自己的哥哥了。
“我又不爱来这种场所，还不是被这帮小子撺掇的。”杨锦辉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正要叮嘱杨婷婷几句，忽然一个身影朝他这边走了过来，伴随着贯耳魔音。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你让我越来越不相信自己……”吴世豪几乎是站在杨锦辉的面前，对他唱出了这句歌词。
看得出来他很入戏，唱到深情处还情不自禁地向杨锦辉探出手。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虽说从来没有规定过单身汉光棍乃至鳏夫之流不能唱情歌，但是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唱是怎么回事？不过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是吴局长在戏弄他们杨队长，可是坐在杨锦辉身边的杨婷婷还是明显感到自己哥哥的样子有些不太对劲，对方脸上那抹掩饰不住的羞愤……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吴志强他正在选歌器旁仔细为自己和杨婷婷挑选着接下来他们想唱的歌，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哥哥正在“调戏”他家杨队长。
“咳……我去上个厕所。”杨锦辉起身打破了这股诡异的尴尬，他站起来和吴世豪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就往外面走去了。吴世豪依旧眼含笑意地继续着这首伍思凯的老歌，只不过在主角离开房间之后，他的嗓音都跟着变得落寞了起来。
“我还不能……接受分离，就是永远不在一起……”

迷惘。
这是杨锦辉从镜子里看到的东西，他的眉微微地皱了起来，刚毅的面容少有地露出了一丝软弱与妥协。和吴世豪接触至今，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他不曾想过的事情。到现在，他都有些说不清自己和那个他原本厌恶至极的男人之间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这里面纵然有吴世豪的威逼利诱豪取强夺因素在，但是自己那颗看似坚硬似铁的心也并非丝毫没有过松动。杨锦辉情不自禁地摸到了自己的心口，宽厚的胸膛之下，那颗由血肉构成的器官正在平稳地跳动。
或许，这就是人身而为人的意义吧。
由血肉而成的躯体，充满了这世间的七情六欲，这样才能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自己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杨锦辉深吸了一口气，眉间的皱纹渐渐淡去，神色也变得释然了不少。他不再去想自己和吴世豪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这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要人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