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27)
他这样说完不算,当天下午送饭的人就带来了一套衣服,一上身,合适极了。
他们刚来不到半个月,魏之远既没有吃高效化肥,也没有变成一颗一夜上天的转基因豌豆,哪能逆天到眨眼就让裤子短一大截?
魏谦知道,这是赵老九在用魏之远警告他。
作为回报,魏谦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衣服,然后咨询了送饭的少年本市最上档次的地方,最后选了一家法国餐厅,带着小远去开了一顿血贵的洋荤。
途中,他表现得就像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路痴一样,举着地图,不停地问东问西,间或抛出几个极其没常识的问题,用尽了办法勾引那少年的话匣子。
魏谦不知道法国菜好不好吃,他选了这家餐厅,是因为走过去刚好要从地下拳场路过。
经过时,魏谦往那边看了一眼,同时捏了捏牵着的魏之远的手。
魏之远立刻会意,装傻充愣地问:“哥,你看什么呢?那是什么地方?”
魏谦也假装尴尬地看了一眼领路的少年,低声说:“别瞎问,那是人家办公的地方。”
领路的少年脸上闪过一个嘲讽的笑容,不过很快就收敛了,顺着魏谦的话音对魏之远扯淡说:“是啊小弟,我们这最厉害的人才能进去办公,你好好长,长大了也能进去。”
正说着,潮湿的风中传来了一股臭味,魏之远捂住鼻子,直眉楞眼地对领路少年说:“你们俩糊弄小孩,臭死了,我觉得那地方一点也不厉害!”
只见一个大垃圾车从一个非常狭小的路口里开了出来,上面放着好几大桶的垃圾和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垃圾袋。
魏谦揉了揉鼻子,心里突然一动——对,那些死了的人都去哪了?
有亲人的自然有人领走,那么那些无亲无故,甚至没留个真名的,他们的尸体到什么地方去了?
魏谦心念急转,装成乡巴佬的样子大惊小怪地说:“哟,你们这竟然有人专门打扫垃圾,我们那边就没有,得自己处理,好几个垃圾堆放点,臭得能把卫星都熏下来。”
领路的少年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核心人物,顺口告诉他:“嗯,有收的,拉到城西郊区去,易拉罐什么的能卖的就卖了,其他一把火烧了——哎,快吃饭了,说在这么恶心的事干嘛?”
城西?
魏谦瞄了一眼详细地图,只见那是一大片空地,没有任何机构和显眼的建筑,大概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凉区域,附近有一条小河,从市中心一路蜿蜒辗转地流过去。
电光石火间,他心里有了个猜测。
而一个礼拜也眨眼就过去了。
第二十七章
饭馆下午两三点钟左右,总是人气萧条的,那段时间魏之远作为端盘子的服务员也会比较无所事事,所以有一天,他一脸天真地问老板可不可以玩他手机上的贪吃蛇的时候,老板毫不在意地给了他。
魏谦研究了一个礼拜的地图和城市垃圾处理系统,魏之远就玩了一个礼拜的贪吃蛇……以及给三胖传了几条消息。
第一条简单:三哥,救命,别回短信,收到晚上九点打我哥电话,响一声挂——小远。
第二条,魏之远留了城市名和地址,后面又注明:别回,别找我们,自己找地方住,到了给我哥打电话,响两声挂。
第四天,魏谦收到了三胖的两声铃。
魏之远于是按着魏谦的指示,给了三胖第三条留言:弄一条大狗来,弄来以后给我哥打电话,响三声挂。
最后一天,魏谦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态,准备去拳场了。
他早早地起来,趁魏之远还没醒,拿碳素笔在小孩的手背上画了一只小乌龟。
魏谦已经把那本数学旧课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同时,他还跟着原主画了一打便签纸的小乌龟,乍一看,简直得了那位“神龟真人”八九分的真传,画得惟妙惟肖。
画完后,魏谦穿好衣服,仙气飘渺地走了。
而与此同时,三胖带着一条大狗,已经鬼鬼祟祟地在城西的郊区搜了一天一宿了。
一辆皮卡车开过来,三胖慌忙躲开车灯,拉回狗绳,强迫狗和他一起缩起脖子躲起来,警惕地等着车开过去。
大狗伸着长长的舌头,眼见三胖带着惶恐的大胖脸凑过来,于是非常顺便地舔了他一口。
等车开走,三胖才暴怒地冲着狗咆哮:“妈逼你刚吃完屎!”
狗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卫生问题,摇头摆尾地说:“汪!”
三胖忧心忡忡地看着这条狗,不知怎么的,它看起来高大英俊,但是智商好像明显低于同类水准:“宝贝,咱都在这耗一天了,再找不着,魏谦那小王八蛋说不定就吹灯拔蜡了。”
狗……就姑且叫它狗欢乐吧——狗欢乐高高兴兴地拖着他往前跑去,撒欢一样地又“汪”了一声,好像在喜闻乐见地说:“让那小王八蛋去死吧!”
三胖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也想让那小王八蛋去死,他就跟一长了腿的麻烦似的,也不知道这次又闯了什么祸——在城西找尸体,唉,你三哥我明明是个演喜剧片的,他娘的千里迢迢地让我来客串恐怖片!”
狗欢乐突然刹车,三胖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怎么了?在这附近吗?”
……结果只见狗欢乐抬起腿,冲着树底下撒了泡尿。
三胖:“……”
这时,三胖才发现,狗欢乐已经把他拉扯到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了,往下一看,正好能看见垃圾焚烧处理厂,臭气熏天,也不知道狗欢乐带着比人类灵敏多少倍的鼻子,这种条件下怎么还能维持它欢天喜地的英雄本色的。
三胖眯起眼往下望去,他突然发现,有几个颜色不一样的大垃圾桶没有被和其他垃圾一起处理,方才从他身边开过去的那辆小皮卡停在垃圾处理厂旁边,几个人下了车,把那几桶搬上走了。
那几个人绝对不是垃圾处理厂的人,三胖看得分明——肯在这里干这种工作的,多半是上了些年纪的人,年轻人能吃下这种苦的不多。
而从车上下来的这几个人年富力强,个个看起来孔武有力,轻易就能把一个个看起来非常沉重的垃圾桶抬上车。
不一会,皮卡就重新开走了。
三胖蹲下来,拿出地图,小声对狗欢乐说:“不对啊,地图上说那边没别的东西,就是一大片空地了。”
狗欢乐不理,只是要拉着他走。
三胖:“行,那听你的,走着!”
三胖猫着腰,一路小心翼翼地躲躲闪闪,分辨着车辙和方向,借助着狗鼻子,循着皮卡的踪迹跟着去了,已经快要破晓的时候,他才找到了一排非法建筑物,似乎是那种民间非法的炼铁小作坊,皮卡车已经开走了,几个垃圾桶却排在了外面,盖子开的,有一个不小心倒了,已经空了。
三胖探着头,仔细往那倒了的垃圾桶里张望了一番,认为它简直干净得不像话。
垃圾桶里什么都有,特别是一些汤汤水水的东西,绝不可能像这个桶这么干净,它肯定装了什么别的东西。
三胖有种说不清的预感,他觉得自己找对地方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狗欢乐的异状。
狗欢乐双眼大睁,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冲着那一排垃圾桶的方向呲出了尖利的犬牙,爪子不安地扒着地,做出了一个介于逃跑和攻击之间的动作——它肯定是已经闻到了什么,吓坏了。
这天上午,魏之远打工的小饭馆里来了个奇怪的客人,刚开张,他就进来点了一碗面条,也不急着吃,只是耗时间一样地坐着。
老板和老板娘都有点害怕,因为一般人是不会在这个早饭不早饭、午饭不午饭的点钟来吃一碗热辣口的面条的,那位客人穿着的短袖背心下面隐隐露出纹身的边角,一脑袋黄毛,不像好人。
魏之远这天拿了魏谦的手机,调成了静音,等着三胖的消息。
如果找到了,三胖会给他响一次铃,办成了,三胖会再给他响一次铃。
早晨第一次的响铃已经过去了,可是第二次响铃却迟迟不来,魏之远心里终于忍不住有些着急了。
而就在他低头看手机的时候,那个奇怪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悄悄地靠近了他。
魏谦已经打完了第二场。
方才他一站到台上,就察觉了不对劲。像魏谦这种做惯打手的人,一个人只要是往他面前一站,他基本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出对方是不是有威胁。第二场他按规矩升了一级,对手理所当然地应该更强大,可是这个人一点也不比第一场的对手厉害。
魏谦几乎毫发无伤地就把这个人撂倒了。
观众发出失望的嘘声——因为魏谦这个对手在外行人看起来,真的是非常人高马大、肌肉虬结。
不过只有亲自上场的人知道,那人的肌肉实在是太虬结了,好像是健美先生的那个路数,大块如同死肉般的肌肉严重限制了他的出拳速度,除了还算抗揍之外,几乎没什么作用。
魏谦擦了擦汗,准备回到更衣室。
就在他刚下台的时候,赵老九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拽进了墙角,先是假装焦急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随后非常做作地大松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说:“哎哟兄弟,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魏谦知道,事才真正来了。
他不动声色,假装迷茫地问:“啊?”
赵老九一拍大腿:“哎哟,你说这群人,养着他们干什么用……刚才让他们弄错啦!你那个对手,根本就不是你这种低层级的,人家是中层级的,那大块头,一个人能顶你两个重呢!九哥刚才生怕你出什么事……”
魏谦心里冷笑,脸上却配合地做了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赵老九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拉开皮包,从里面抽出厚厚的一打人民币——看起来真的挺厚,两扎还多一些,魏谦轻轻一翻就知道,少说得有两万多。
“这次的出场费和赢比赛的奖金,按着那个人的级别给你,各一万块钱,还有五千是九哥自己贴给你的,唉,九哥对不住你啊,要不是我没盯紧,也不会让你受这罪了。”
魏谦装模作样地推拒一番,末了不负众望地“失败”了,把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赵老九满意而慈祥地看着他:“小伙子啊,有前途!去吧,换衣服去吧。”
魏谦对各种各样的情况心里早有预判——当然,两万多块钱是他一辈子没有见过的巨款,作为一个合格的钱串子,他的肝颤了颤,脑子热了热也是非常正常的,可是很快,就被强大的意志力给拉回来了。
他以一种非常缓慢的步调贴这边离开赛台,中途停下来回头看了赵老九一眼,发现那人脸上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志得意满的笑容目送着他。
找一个不知从哪弄来的弱鸡,让他以为自己打败了中级,然后用钱让他自我膨胀,乃至于下一场心甘情愿地跳级?
不可能的,真正的打手都分得清谁是狠角色,谁是看起来凶狠的花架子,刚才那一场,他们只会认为是侥幸,有多少人会为了兜里的两万五千块钱铤而走险?
肯定有,但那些人通常是需要大笔的钱,比如那些吸毒、高利贷或者供养大病病人的,而他们也不会只签三场的约定。
对于大部分三场约的低级拳手,这一场的收益就已经超出预期,有勇气再搏一次的绝对不会多。
这是拿钱往水里扔,是肉包子打狗,赵老九不可能这么蠢。
魏谦的脑子前所未有的冷静,几乎是全速地转动了起来,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赵老九那句“换衣服去吧”骤然在他耳边回响起来,魏谦想起哪不对劲了——是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