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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完结+番外)(138)

作者:priest 时间:2018-07-13 21:33 标签:都市情缘 悬疑推理

  骆闻舟直觉这个“活动”不是聚众斗地主,立刻问:“玩通宵,玩什么?”
  “玩打猎游戏,就像《幸存游戏》里的那种,”张逸凡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他们每年在圣诞节前抽奖,从‘平民’里抽中五个人,可以参加打猎游戏,最后赢了的就能加入他们。”
  “加入他们——意思是以后从普通人变成了‘主人’的那个小团体?加入了有什么好处,可以随便欺负别人吗?”
  “加入以后就安全了。”小胖子可怜巴巴地对骆闻舟说,“只要不和别的‘主人’闹矛盾,以后就不会随便被人欺负,不会变成‘奴隶’,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成为‘猎物’,下课以后可以第一时间去食堂,不用避开‘主人’,可以配寝室和寝室楼的钥匙,不用怕被锁在外面,可以……可以好好上学。”
  反抗不了,只好努力加入他们,才能得到一个正常学生应有的待遇。
  “袁大头复辟那会,都不敢复辟元朝的制度,你们学校的学生真可以,”骆闻舟缓缓地说,“今年你被抽中了吗?”
  张逸凡看了他一眼,无声默认。
  骆闻舟:“你们这个打猎游戏怎么玩?”
  张逸凡握紧了拳头,客厅里的大钟一下一下地往前走着,“咯噔”“咯噔”的秒针行动时带着金属的颤音,一下一下地往没有终点的前方走去,不知它跋涉了多久,张逸凡才攒足了开口的勇气——
  “开始以后,所有参加打猎游戏的人要在学校里找‘鹿’,只有游戏开始的时候,他们才会宣布‘鹿’是谁,之前没人知道这会落在谁头上,他们宣布完以后,‘鹿’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跑,可以躲藏,‘猎人’们要去把他抓出来,一直到天亮,谁抓住了,谁就赢了。”
  “你们学校那么大,那么多教学楼和寝室楼,一个人藏,五个人找,那怎么能找得到?”骆闻舟问,“再说像夏晓楠那样的小女孩,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躲不能躲一宿?”
  “不是五个人在找,”旁边费渡轻轻地说,“是全校都在搜她一个人。”
  骆闻舟倏地一愣。
  张逸凡却点点头。
  欺凌者的小团体在学校里掌握话语权,普通学生就像是暴君暴政下的百姓,像小胖子张逸凡一样,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只求不要莫名其妙地成为被欺负的对象,一旦接受了这个秩序体系,就会本能地顺从,像那些看见同学被欺凌,心怀不满却只敢冷眼旁观的人一样。
  能参加游戏的人就像是“候选人”,每个候选人都是潜力股。
  为未来能加入那个小团体中的某个人提供“鹿”的关键信息,以后自然而然地能得到那个人的保护——不,或许在游戏开始之前,机灵一点的就已经加入了某个候选人的阵营。
  所谓“打猎游戏”的五个候选人都是被抽中的吗?
  小胖子在这一点上显然说谎了,看他企图拿钱贿赂警察那一套做得那么熟悉,大概就能推断出他是怎么拿到的“名额”。
  “鹿被抓住以后,”费渡问,“会怎么样?”
  张逸凡的脸色煞白。
  
    第106章 韦尔霍文斯基(十六)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再也看不到在笑声掩盖下为世人看不到的任何眼泪了。”——《群魔》。
  女老师姓葛,名叫“葛霓”。
  她约莫四十出头,戴眼镜,化淡妆,说话斯文有礼,穿大衣搭配半裙,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无处不体面。
  体面得几乎不像个中学老师。
  在普通中学里当主科老师,尤其是班主任,头顶都悬着升学率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天一睁眼,就觉得自己是一条心力交瘁的牧羊犬,得赶着一帮瞎眼的迷途羔羊过独木桥,身影往往淹没在雪片一样的试卷里,很少会有人把自己打扮得能到高街上当街拍模特。
  没时间,没精力,没氛围,没人看……而且没钱——这才是中学女老师辛酸的生活常态。
  骆闻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作为冯斌的班主任,葛霓已经是第二次被单独请到市局配合调查了。
  这次,接待她的人换成了刑侦队长。
  骆闻舟先是态度温和地开口问:“葛老师带这个班多久了?”
  葛霓轻声细语地回答:“接手不到半年。”
  “哦,”骆闻舟一点头,“那王潇这个女生,你熟悉吗?”
  葛老师不露齿地微微一笑:“我们班一共三十六个学生,每个孩子的情况都在我心里存着——王潇是个很老实也很文静的女生,目前成绩确实有些不太理想,但是一直很用功,英语尤其突出。”
  “我听说这孩子是初三才转到你们学校的,学习不太好,家里花了大价钱,冲着你们学校的国际通道来的。”
  育奋中学的“留学直通车”是其招生噱头之一。从初中开始,学校就配一定比例的外教课,跟很多国外学校都有协议,每年寒暑假组织出国游学的冬令营和夏令营,甚至在高二后,会开设专门的留学辅道班,除了夏晓楠那种“门面学生”,大部分花钱来读育奋的都有高中毕业后直接留学的打算。
  “家长都是望子成龙,”葛老师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十分得体地说,“为了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大人省吃俭用一点没什么。”
  “不止是‘省吃俭用’吧?据我了解,她应该是倾全家之力,”骆闻舟微微眯起眼,“你们学校的开销对于我们普通工薪阶层来说,负担过重了,像王潇这种情况,父母恐怕九成的收入都得进贡给学校,还得动用家里的积蓄,以她的成绩,恐怕考个普通本科都困难,如果将来不能顺利出国,那不等于是倾家荡产的积蓄都白扔了?”
  葛老师听了这番穷酸的论调,附和说:“风险确实是客观存在的,但……”
  骆闻舟不等她说完:“所以这孩子等于是背负着全家的期望,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退学,无论如何也得把这几年顺利念下来、顺利出国——哪怕她在学校里受尽欺凌,生不如死,也不能跟家里提一句,多大的委屈也得自己咽,老师,您说是这么个道理吗?”
  葛霓脸色微变,嘴唇颤动了一下,这时才反应过来今天这场问询恐怕不是例行公事。
  “受尽欺凌?”她顿了顿,然后把一对柳叶眉高高挑起,挑出了一副过分的无辜与茫然,“这……骆队,您这说得哪里话?我们班……”
  “都很团结,像一家人一样。”骆闻舟面无表情地接上她的话音,他略微往前一倾,压迫感十足地说,“葛老师,每年圣诞节晚会后,你知道学生们会自发组织活动吗?”
  葛霓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再次伸手去推眼镜:“是,我知道——我们学校主推留学项目,为了帮助学生将来适应文化差异,像万圣节、圣诞节这种洋节,都是很鼓励学生搞活动的,可以通宵不落锁是传统,他们能自由安排时间,也可以和同学交流感情……”
  骆闻舟再一次直接打断她:“用‘打猎游戏’的方式交流感情?”
  “打猎游戏?”葛霓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笑了起来,“这是谁告诉您的?我都不知道他们玩的叫什么。唉,现在这些孩子,老是喜欢玩一些听起来让人害怕的游戏,什么‘杀人’啦,‘杀狼人’还是‘狼人杀’的,其实就是玩牌而已。”
  骆闻舟的目光略微透露出一点寒意:“您班上的学生玩的恐怕不止是纸牌,有人告诉我,他们在玩一种一个人躲,所有人‘搜捕追杀’他的游戏,他们闹这么大动静,学校一点也不知道吗?”
  葛霓“啊”了一声,笑容纹丝不动。
  她轻描淡写地说:“可那不就是捉迷藏吗?”
  捉迷藏。
  大孩子玩的游戏往往与小孩子们的游戏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更复杂、更有噱头。
  头天傍晚,骆闻舟跟费渡一唱一和,撬开了小胖子张逸凡的嘴。
  张逸凡说,去年圣诞节的“鹿”,就是刚刚转学到育奋的王潇,当时她完全不明所以,躲进了寝室楼的公共卫生间里,躲进去之前,她还毫无戒心地和同寝室的另一个女生打了招呼。
  结果不到十分钟,她就被一个参加游戏的女孩闯进来,硬扯着头发拖了出去。
  那时王潇还并不知道,她的噩梦已经开始了。
  被指定当“鹿”的人,不止是打猎游戏的时候负责躲起来让人抓,还意味着这个人被学校里的“主流”排斥讨厌了,他会成为未来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能欺负的对象。
  和别的同学产生矛盾,总有顾虑重重——能彻底“得罪”这个人吗?对方的性格会像平时看起来一样好欺负吗?他家里是什么背景,老师和其他人会站在谁那边?他是不是属于某个小团体,有没有自己惹不起的朋友?因此撕将起来也总不能痛痛快快地翻脸,即使心里恨不能把对方千刀万剐,表面上也总得把握一个度。
  可是“鹿”就不一样了,是“官方认可”的废物,肯定既没用、又有讨人嫌之处,对付这样的人,是顺应“民意”和“正义”,所有人都会站在自己这边,惊叹于自己尖酸刻薄的“才华”,闲来无事找他来发泄一下,既能解压,又有助于促进和其他人的阶级友谊,一举多得。
  “捉迷藏,谁小时候都玩过,”骆闻舟双臂抱在胸前,往椅子背上一靠,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精致漂亮的女老师,“不过一般游戏规则是谁先被抓住,下一轮就轮到谁来抓,可能是我见识少,我没听说过谁家的游戏规则是被抓住了就要去喝马桶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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