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钓(119)
花洒关上,浴室里静得出奇,似乎连呼吸稍微重一些都要出现回音。
杜庭政扯了浴袍草草披上,又扔了一件到蒋屹身上。
蒋屹坐着不动,杜庭政再次动手,把浴袍裹在他身上,将人原样抱出了浴室。
“如果你以后都想这样吃饭洗澡,可以。”他把蒋屹放到床上,锋利的眉眼动也不动盯着他,“我不介意代劳。”
蒋屹别开眼。
宽大干燥的浴袍已经沾上了水汽,半服帖半松垮的搭在他肩头。
“转过来。”杜庭政命令道。
蒋屹背对着他一动不动,杜庭政火大地重复了一遍:“看着我!”
蒋屹没转身,闷声咳了两下,全身跟着一起颤。
他总是这样,不主动,不配合,态度抗拒,倔的要死!
“你如果想一直躺在床上,”杜庭政盯着他露出来的一截白颈和肩膀,眼底烧的发红,“我明天就让人把你捆起来,一辈子都下不来床。”
蒋屹往被子里埋了埋,几乎把鼻尖也缩进去。
他头发没擦,湿漉漉地垂在前额,因为发梢渐长,遮挡住了一半耳廓。
“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杜庭政问。
话说出口以后他久久接不上后面的狠话,因为他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他的确拿他没办法。
这个认知令人恼怒,并且心跳加速。
蒋屹无知无觉,像是根本听不到他的威胁。
发梢很快将他颈侧那一块衣领打湿,贴近侧颊的被边上也沾染了痕迹深重的水痕。
杜庭政深吸一口气,伸手拨开他那不停掉下水珠钻进领口的发尖。
蒋屹以为他要掀开被子,立刻抓紧了往里躲,彻底把半张脸埋进去,在阴影中吸了吸鼻子。
这在宽敞明亮仅有两人的卧室里显出一些委屈的意味来。
杜庭政收回手,长达半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任何动作,最后才像是在漫无目的的回忆里,找到了可以威胁他的把柄:“如果你继续这样,我就叫人重新把监控装回来。”
蒋屹攥着被子不松手。
杜庭政在他身上用尽自制力,恐怕前三十多年的耐心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多。
可是蒋屹不肯回应,他联想起之前两人相处的时候,基本都是蒋屹在说,他只负责否决或者应允。
如今风水轮流转了。
可是蒋屹既不会否决,也不会应允他。
杜庭政束手无策地打量他露在外面的骨肉均亭的手片刻,清了清嗓子:“你是铁了心要惹我生气了。”
他把浴袍脱掉扔去一边,乌黑的带着水珠的头发被他尽数拢向后,但是仍有水珠从眉骨滴落。
蒋屹被这动静惊到,肩膀缩了缩,头埋得更深。
杜庭政转身关了灯,再回来的时候把丢在地板上的黑色缎面领带顺手捡起,扔到了床上。
黑暗中蒋屹又短促的吸了一下鼻子。
杜庭政听到了,冷声道:“眼泪也没有用了。”
蒋屹没有哭,因为他鼻音重的像是感冒,所以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杜庭政看了片刻,这本该是一副落魄至极地对峙画面,却因为蒋屹突然把被子拉下去,露出发红的眼圈而破坏掉了本该有的剑拔弩张。
“我要见鹤丛。”蒋屹湿着头发,眼睛也没有完全干透,带着浴室里的水汽,“今天,现在。”
杜庭政顿了顿,盯着他。
蒋屹在黑暗中跟他对视。
以往他这样望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欲语还休的情欲,带着明晃晃的邀请。
下一刻,他就会摸上来。用灼热的手摸他颈侧的纹身,放在腰部以下,胯部以上那一截人迹罕至的隐秘角落,凑在他身边低声呵气说情话。
外面的月光和院子里的灯光一同侵袭进窗,杜庭政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妙地起伏着。
蒋屹移开视线,转而盯着地板上蜿蜒一路的深深水痕。
隔了许久,杜庭政喉咙一动:“见鹤丛做什么?”
蒋屹没回答。
杜庭政顿了顿,久违的冷静和理智重回躯体。
“有什么话想跟他说?”他询问道,“可以跟我说说吗?”
而蒋屹像是对交流失去了耐心,重新变得沉默起来。
相比于他的冷嘲热讽和种种不配合,杜庭政更接受不了他的忽视。
他躬身上了床,隔着被子亲了蒋屹一下,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维持着这攻击性极强的动作,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眼睫。
“蒋屹,我……”
“不可以。”蒋屹打断他,毫不留情地拒绝,“滚下去。”
现在杜庭政被骂已经没有刚开始时那么气急败坏。
他忽略蒋屹冷淡的语气,轻轻吸了口气:“你跟我,没有话要……”
再一次,蒋屹打断他:“你为什么回来?”
杜庭政想说因为你要见我。
我以为你要见我,所以……
“为什么你要回来,”蒋屹抬起眼,“你干脆留在广州,不要回来好了。”
杜庭政猛地顿了一下,抓着他双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需要重复吗,”蒋屹静静地微笑了一下,“年前去广州,飙车,溺水,搬家。我不应该把车开到水里,我应该立刻踩刹车停下,对方人多势众,东昆不在身边,你肯定会吃尽苦头。”
杜庭政在黑暗中低低喘息着,眼神虚焦一闪,好像在阻止他不要再说。
蒋屹当然要说:“你伤的再重些,留在那边的时间就会长一些,他们当时为什么不干脆打断你的腿呢?”
杜庭政闭了闭眼,过了很久才说:“那你为什么要把车开到水里去,你不会游泳。”
蒋屹眼睫动动,用前几天那种‘你好天真’的眼神和语气说:“当然是为了骗你啊。”
杜庭政咬紧后齿,紧紧抓着他肩膀的双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你会游泳?”
蒋屹不说会,也不说不说,而是偏了一下头,反问他:“你说呢?”
“你不怕我关你一辈子,”杜庭政手背青筋暴起,直到蒋屹皱起眉梢,才豁然松开手,“不怕我重新安装上摄像头,让你后半生都在监控中度过。”
蒋屹冷眼欣赏片刻,才禁不住一声轻笑。
“随你的便吧。”他笑了好一会儿,伸手轻柔地摸了摸杜庭政的荆棘丛纹身,然后猛地扣住他后颈,轻而易举将他压过来,在他耳边道,“你爸妈没教会你的东西,我来教你。”
第82章 社会总有公理在
这天开始, 蒋屹不再要求去上班,或者讨要手机, 好像见鹤丛是他的最后一个要求。
不被允许,所以永远没有下一步了。
之前杜庭政过来时蒋屹偶尔还会回应他,或者带着刺说一两句话。
现在连一两句话都没有了。
监控重新被安装上的那天,杜庭政隐隐察觉到,他恐怕再也见不到蒋屹在大雪中踩出图案,然后仰起头笑着朝他比心了。
可他并不是为了监视蒋屹。
没人信, 蒋屹当然也不信。
安装监控的人员离开时,杜庭政坐在一楼的客厅里,问了一句:“他有反应吗?”
客厅里烟雾弥漫,即便开了门窗又把新风系统开到最大,消耗外排的速度也根本比不上产生的速度。
管家摇摇头, 低声答复:“一直在睡觉,中途没有醒过。”
杜庭政周遭尽是白烟, 他吐出一口,脸色晦暗地把手里印满数字的报表扔到一边。
这段时间他吸烟量每日剧增, 已经由一开始的一天两根, 变成了以小时为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