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钓(117)
“……”杜庭政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克制住想把他从被子里拽出来的冲动。
他盯了隆起的被子一会儿,终于退了第一步:“……可以关掉监控。”
紧接着,他就硬着声音补充道:“但是你要保证,不能惹事。”
蒋屹在被子里没动,冷淡地哼了一下:“我都出不去,怎么惹事。”
杜庭政忽略他的不良态度,深吸一口气,当着他的面吩咐下去拆监控。
挂断电话,杜庭政打量他干净白皙的耳廓和蓬松清爽的后脑头发。
盯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你想出去?”
如果蒋屹听话,不再惹事,那也可以适当允许。
杜庭政想。
如果他撒一撒娇,想要出去晒晒太阳,或者打打球,那他也可以勉为其难的陪同。
蒋屹在被子里说:“我要见鹤丛。”
杜庭政隔了几秒钟才像是听清楚他说的内容,好笑道:“你说什么?”
“我要见鹤丛。”蒋屹闷着声音重复了一遍。
杜庭政克制着没有发火,但是决不允许他蹬鼻子上脸:“你刚见完祝意。”
蒋屹猛地掀开被子,把脸露出来。
杜庭政看着他下颌上闷出来的细小汗丝还有额前凌乱的碎发。
“我说,”蒋屹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见鹤丛。”
杜庭政盯着他。
蒋屹跟他对视。
卧室里光线遍布,阳光热烈的线条有规律的切割地板。
杜庭政站起身时脚腕抽痛一下,以至于他伸手扶住了床头的矮柜。
蒋屹神情不变,收回视线。
杜庭政看着他眼睫上面满载的阳光,喉咙滚动了一下,手掌移开,拿起床上的平板,摸着其中一个角,低声说:“这些话,是真的吗?”
“当然,”蒋屹毫无攻击性地用柔和沉静的眼神仰脸望着他,嘴角动了动,语气截然相反,似乎在挑衅,“不是了。”
第80章 最后的沉默
两天后, 杜庭政腾出时间来见尤康胜,尤康胜玩的不亦乐乎, 提出回广州以后要好好招待他,礼尚往来。
年节后杜庭政下了杜鸿臣的权,全由东昆一人代理,上次他去了一趟,各方嘴上都说的天花乱坠,时间一长, 察觉到这边无人主理,杜庭政的确又分身乏术,就开始蠢蠢欲动地掀门板。
杜庭政没多说什么,送走尤康胜,又拖了两天的时间才动身去广州。
他抽空见杜鸿臣, 然后带他一起去开航线会。
这意思很明显。
他并没有完全放弃这个堂弟。
大会刚开完,杜鸿臣态度良好的跟在杜庭政身旁认错, 而邢心拿着手机过来,欲言又止。
杜庭政一扫她的表情就知道又是小桑林那里出了事, 心下不由沉了一寸。
“大爷, ”金石在电话里说,“蒋教授要见您。”
杜庭政以为听错了。
金石解释道:“他问您为什么连续两天不过来了,我说您去广州开会, 他就说不用找借口, 如果不想见,可以不见, 他没意见。”
“既然没意见, ”小桑林的监控已经拆除,杜庭政一整天看不到他的人, 忍不住烦躁,“那在闹什么。”
会议刚散,人三三两两从厅里出来,路过他时都会热切的打招呼。
杜庭政维持着体面的态度,但是神情已经很难看了。
“把手机给他。”杜庭政道。
一阵窸窣过后,电话里响起来的仍旧是金石的声音。
“蒋教授不接电话,”金石既焦急又为难地问,“怎么办?”
“不是他让你联系我吗?”杜庭政苛责道,“没办法就去想办法。”
“不是他,”金石说,“他只说要见您,是我做主给您打的电话。”
“……”杜庭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挂断了电话。
邢心颤颤巍巍接过他扔过来的手机,低声道:“尤总说晚上在茶馆设宴。派出他的精英秘书作为引领,这几天务必请您赏玩,彻底放松放松。”
“没空。”杜庭政率先朝前走,冷脸越过一众关系融洽的合作伙伴,斥责道,“订票,回家!”
杜庭政落地三个小时,一个小时在路上,两个小时在会上。
不消说放松,板正的西装束缚在身上,想松口气都不能。
他分身乏术,狠狠敲打杜鸿臣后在小范围内复用,只是仍旧限制他北上。
中午拿到消息,傍晚抵达小桑林。
杜庭政推开二楼卧室门的时候已经不再生气,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克制的期待。
蒋屹为什么突然想见他?
是有事跟他谈,还是打算直接认错?
不管是那一项,只要他肯服软,并且保证再也不跑,那他也不是非要追究不可。
蒋屹正在沉沉睡着,不知道是午睡到现在,还是刚刚入睡。
这段时间他的作息很混乱,杜庭政半夜醒来从监控里看他,经常看到他睁着眼睛发呆,或者干脆在浴室里一待就是半小时,直到管家敲门将他喊出来。
可惜现在没办法从手机里实时看到他的一举一动,监控已经被拆掉了。
夕阳的余晖洒进来,透过坚硬的钢网在地上和床上画出模糊的棱格。
这些网格把蒋屹困在这里,好像也把他困在了这里。
他坐在椅子上,有些乏累的扯掉领带,又一连松了两颗领扣。
夕阳继续往西,地上的棱格变得更加宽长,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蒋屹动了动,慢吞吞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地上浓重高大的影子,缓了一会儿才魂归身体,将视线轻轻挪动,看向影子的来源——
杜庭政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闭着眼,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总感觉十分烦躁。
可能是微微垂下的嘴角和冷硬的侧颊线条所致。
蒋屹用视线描摹他的眼睫和鼻梁,然后是不苟言笑的唇。再往下,颈侧的纹身暴露在夕阳下,图案清晰而骇人。
那一定是痛的。
不管是烧伤的时候,还是纹上荆棘丛的时候。
杜庭政醒来时无声无息,习惯性先撩开一半眼睫,然后轻轻呼出一口闷在胸口的气。
好像睡觉只是一样全无乐趣却又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一样。
浓黑的瞳孔直直看向蒋屹,蒋屹睁着眼睛同他对视,不知道醒了多久。
“醒了?”杜庭政说,“怎么没叫我。”
这语气中的温和与平静与这段时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截然不符。
蒋屹静静地望着他,没出声。
杜庭政皱了皱眉,似乎意识刚刚回笼,意识到此刻与当初的天差地别。
他眼神蓦然沉下去,像沉睡的雄狮,尚未清醒就已经露出獠牙。
蒋屹也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只给他留下一个侧脸。
他下颌线比之前明显许多,原本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些钝感,现在只剩下锋利和冰冷。
杜庭政没动,盯着他:“听金石说,你想见我。”
蒋屹不作声。
杜庭政只得又问了一遍,语调已经不自觉放轻了,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少了许多压迫性:“叫我回来,什么事?”
蒋屹看着虚空中的一处,声音也有点哑:“我想见鹤丛。”
杜庭政一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叫我回来,”杜庭政缓慢却有力量地说,“就是为了见鹤丛。”
蒋屹没有反驳,默认了他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