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桥段(23)
他无法在酒店闲下来,在某一天里他总算出了门,去了除剧组和酒店两点一线以外的地方。
他找到了青城城郊的一处公园。
湫水公园生态建设走在前沿,一条沥青路由南通向北,西边是一片人工湖,路两旁柳树成荫,这样的环境很适合乘凉或夜跑。
日子太过无聊,林殊止干脆每天下了班便到公园里跑两圈,来的次数多了还认识了在这儿竞走十几年的老大爷。
老大爷姓李,年方七九,年轻时是个有能耐的,打拼几十年下来家里有钱得很,老人大多数都爱聊天,认识的第一天便跟林殊止掰扯家里那点事。
林殊止不擅长与人聊天,但大爷盛情难却。
人年轻时总想将权利都抓在手中,到老才突生觉悟“儿孙自有儿孙福”,李大爷就是这其中之一,老了权利都下放给子女,他决意探寻养生之道。
林殊止完整地听完了一部血汗奋斗史和一部江湖退隐史,讲述者绘声绘色,手脚并用,就差给他演上一段。
当然不知道是不是老年人都爱吹牛并且骗术也精湛,李大爷就差掰着手指头跟他数家里有几块地皮几套房子,一通吹下来林殊止听得一愣一愣的,破天荒地还马上要深信不疑。
听人吹牛皮,哦不,讲故事的时间总过得很快,林殊止回过神时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李大爷说爽了心满意足地回家吃饭,而他还在长椅上坐着不愿动弹。
盛夏七点钟的傍晚天边深蓝与橘红交替,林殊止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橘红色被雾蓝色的云吞噬掉。
他又想到了陈穆。
陈穆该是李大爷口中那种叱咤一方的人物,拥有一方势力,永远是被人拥护的上位者的存在。
所以才会很忙,才会前脚刚与他说完有事要谈,后脚便知会都不知会一声因公事走掉。
这在某种程度上说其实算一种约定。林殊止从不轻易与人约定,也从不轻易给予别人承诺,因为承诺或约定一旦给出,那必须是要做到的。
他最讨厌失约的人。
从前夏兰琴将他放在林家大门口的时候,也曾和他约定好没人出来接他的话就带他回家。
可等到最后夏兰琴都不再出现。
明明约好了要带他回家,最后却失约十多年。
他可以讨厌夏兰琴十多年,却做不到同等讨厌陈穆十多年。
标准在陈穆这里重新被定义,这份讨厌都不能按天来计算,只能按照小时来量度。
事实就是他只讨厌了陈穆九个小时,第二天早上生物钟将他唤醒时他就已经不生气了。
林殊止都忍不住骂自己是双标狗。
喜欢才会在意,这份喜欢在心里扎根好多年,林殊止在意得不得了。
陈穆却自那天后再没出现过,连一点消息也无,就像从来都没有来过青城一样。
有时候连林殊止自己都恍惚那天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可冰美式的触感不是假的。那张贴纸还留在日记本的某一页里。
林殊止还在等一个解释,但大抵是没有了。
从前没有过的,现在也不会有。
……
第19章 这大概是病,得治吧。
林殊止这种工作三小时歇一整天的日子终于走到了尽头,一周后,按照原计划,他每天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朝五晚九一直持续一个月。
他并非吃不得这份苦的人,从前在影城比这苦的日子多得是,对此他毫无怨言,只能说是兢兢业业。
只是吃苦之余,在候场等戏的间隙,他偶尔还是会想起陈穆。
片场的某一个细小的东西都能在很随机的时刻成为导火索。
就比如那张跟着剧组走的小板桌。
林殊止曾试着盯着它不由自主地发呆,想起陈穆的手曾经虚虚地在上面点着,想起那杯冰美式融化后的水渍盛在上面。
而后又有某个契机让他回神,可能是戏份将近片场同事的好意提醒,也可能是他自己就忽然清醒过来。
前者的情况居多。
秦阳是个无比严格的人,林殊止真正一整天都泡在剧组才切实体会到。
与如今相比,试镜与第一场戏那些都是小打小闹。
林殊止也并不是神人,并非每一场戏都能有卓越的发挥。
也许秦阳一语成谶,他总也找不到拍那场戏时的感觉。
不过也不奇怪,那场戏以什么为前提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艺术都是源自于真实体会的。
而这真实的体会还是与陈穆有关。
绕来绕去,他还是会回到一个名为陈穆的怪圈里。
秦阳主导的这部片子名叫《行风》,《行风》的女主角是近来拍出好几部爆火热剧的当红小花,名叫施意。
林殊止与她合作的第一场戏就是那场试镜的表白戏。
拍摄当天并不是林殊止第一次见施意,准确说来,那天他被秦阳抓来救场时才是初次见面。
那天陈穆也恰好来探班。
……又想起陈穆了。
林殊止终于不是对着空气去演绎,而是面对面站着真人,然而效果可能还是没达到秦阳心目中的高度。
中场休息调整好几次后,秦阳略略又有愠意。
施意人如其名,善解人意,哪怕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人或事依旧能保持本心,她劝林殊止别急,有些事就是水到渠成的,根本急不来。
她是好意,可林殊止却不是急于求成。
他更苦于不以陈穆作为模板就无法演戏这件事。
这些天他一直尝试跳出那个自己为自己设定的名为“陈穆”的怪圈,中途不知被秦阳责骂多少回,到最后才发现,并不是所有演绎都需要以陈穆作为参照模板,而是与感情相关的,他都很难不通过联想陈穆找到感觉。
就比如现在这种尴尬境地,秦阳最近也上火,大热天的等着他更上火。
这天拍摄最终不算以失败告终,但也绝不是成功的。
秦阳放低容忍的极限,勉强留了条稍微看得过去的才放人。
收工时林殊止看见秦阳脸上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只觉得更加抱歉。
今天的盒饭依旧是难吃的番茄炒蛋,番茄没有去皮,鸡蛋里还混着蛋壳。
林殊止对于剧组的伙食不抱什么期待,吃饱了饿不死就可以。
他与施意拍完的最后一场戏,自然是一路都同行到临时饭堂,坐的位置也离得比较近。
不担心尴尬找不到话题,林殊止没有所谓的社交牛逼症,但与不深交的人随口扯几句聊聊天还是可以的。
圈子就这么大,他正与施意聊到万黎,忽然有工作人员满场子喊他名字。
他筷子都来不及放下便站起来。
隔得太远,那位工作人员只用手指了指门口处,口中说着什么也看不清楚,林殊止露出个一头雾水的表情,那头的人也有些着急,一边往他靠近一边手舞足蹈地表示着什么。
施意看了觉得好笑,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憋着笑对林殊止说:“他让你到外面去呢。”
饭堂里嘈杂,人声混着电扇呜呜声,施意离他这么近都不能听得很清楚。
直到工作人员走过来,真正为这场乱七八糟的对话画上句号。
工作人员说:“外头有人找你。”
林殊止很自然地问:“谁啊?”
“我也不知道。”工作人员摇头,信息传达到位他的任务便已完成,于是带着自己的盒饭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赶紧去吧,人就在外面的车里。”
……
林殊止那份吃了小半的盒饭就这么进了垃圾桶。
不知是不是消化系统的问题,他最近并不嗜食。
也不是他浪费,盒饭的份量是定死的,没有半份可言,这些本就是不该他吃掉的。
没必要让本就过负的肠胃雪上加霜。
从工作人员四处找他到把他找到,再到他收拾好出来,整个过程花了起码十五分钟,那要见他的人应该等了挺久。
可他获得的有效信息太少,只知道有人找,并且找他的人在车里等他。
剧组迁了场地,他们如今身处青城的某个城中村,没有八车大马路,水泥路上隔个五十米才会有一盏小路灯,天色已经全暗,视野范围并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