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桥段(12)
挺好的。林殊止想。
起码有人替他感受过夏兰琴的爱。
林殊止将头偏过去,不再去看那边的走廊。
注意力成功被二楼突如其来的喧闹吸引。
二楼比一楼要更亮些。
林殊止眯着眼向上看去。
在抵达那光源之前,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阔别三年的人。
第9章 “那么,下次见。”
洛城夏天真的太热了,蛰伏于地底数十年的蝉一经脱壳便控诉着这该死的天气,周遭是一哄而起的蝉鸣声。
林殊止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一阵风扫过带下的几片叶子落在他身上也无所觉。
等到蝉鸣声又一哄而散,林殊止才终于回过神来。
视线再聚焦于二楼露台时,陈穆已经不见了踪影。
对侧走廊的尽头还站着夏兰琴和她的孩子,那必不能是幻觉。他就是见到了陈穆。
角度的关系,陈穆方才背着光,脸上的模样看不清楚。
可林殊止相信自己绝不会认错。
无关惊人的记忆力,只因他将陈穆在心里藏了四年。
二楼的灯光完全暗下去,哄闹声似乎也随着蝉鸣声消散。
林殊止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要马上消失,要马上最后一次出现他生命里。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朝着二楼跑去。
一楼宴厅里灯火通明,他一路上不慎碰倒了侍应生的红酒,又险些被勃然大怒的林正安抓住肩膀。
侍应生他快速道了歉,而林正安他实在无法应付。
到达二楼最后一节阶梯时,四下彻底变得黑暗,似乎与一楼的喧闹完全隔绝,所有人都保持安静,耐心地听台上人发言。
高质量话筒传出的声音远比当年瑞城大学劣质话筒的清晰,略有不同的是如今的要更低沉一些。
声音的主人更成熟了。
真好啊。林殊止想,他喜欢的人终于成了更优秀的人,俨然能够作为成功人士站在台上发言,台下几百号人都认真聆听他的每一个字。
虽然他们之间的鸿沟也无法再跨越了。
林殊止并不知道这场宴会的核心主题是什么,林正安并没有告知他这些,只是需要他作为一个陪酒的工具准时到场。
他十分谨慎地猜测,该是某种庆功的宴会吧,陈穆也许就是这场庆功会的主角之一。
好厉害。他躲在镁光灯照不到的角落里艳羡着。
角落通风不良。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气。还有王总身上过于浓郁以至于沾到他身上的若隐若现的古龙水气味。
灯光再次大亮,林殊止太容易走神,反应过来时陈穆已经下台很久。
突然变强的光线太刺眼,他无法在人山人海里再次找到陈穆,只能认命地原路返回。
太远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清楚看到陈穆的脸。
这里的人大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林殊止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唯一想要的已经在方才错过,他并不适合这里。
面前忽然迎来一名侍应生,他本能地脚尖朝右边让去,而那侍应生却给他一种离他越来越近的错觉。
他有种被步步紧逼的窘迫感。
终于侍应生停在他面前。
“先生,您姓林,是吗?”
林殊止并不知道什么人会找他,在场的人他除了林正安谁也不认识。
等等,还有陈穆。
不,不要多想。
而陈穆也是绝对不可能找他的人之一。
陈穆该在三年前从瑞大毕业时就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林殊止犹豫道:“我姓林。”
要是林正安找他,他也就认了,毕竟惩罚虽迟却一定会到,今天快刀斩乱麻地罚完与明天秋后算账差不了多少。
“您跟我来。”侍应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有人想见您。”
这里的服务的确很周到,不过也掩盖不了等下他将遭受惨烈暴击的事实。
有侍应生在前面带路,一路上都灵活地避开了喧闹的人群。这里地形有些复杂,林殊止只知道他被带上了第三层。
三楼要比下面两层都安静得多,人也少了很多,更多都是真正有生意要谈的人为了避开嘈杂的环境才会上来。
林殊止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迟疑。
林正安将他带上来,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样罚他的时候会少很多麻烦。
而具体惩罚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打他是最普通的。
说不定……让他陪王总睡一场赔罪也有可能。
毕竟这里隔音好,空房间也多得是。
脚下的棕紫色地毯厚重,他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橙黄的灯光落下来,给地毯勾上一层绒边。
侍应生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屈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礼貌且有节律地敲响了门。
到了。
门内的人声音模糊地说了句什么,林殊止隔得远没听清,他自始至终都与侍应生保持着三步以外的距离。
但侍应生将门打开了,应该是“允许入内”的意思吧。
他暗自嗤笑一声,不知道林正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端着了。不过表面功夫是要做好,万一在外人面前落个殴打私生子的臭名声多不好。
侍应生仅仅只是将门打开,并没有进入的意思。他微微躬身,邀请林殊止入内。
林殊止抬脚往里走去。他已经想好该和林正安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可他还没有想好该和陈穆说的第一句话。
内里是个宽敞的空间,沙发就摆在中央,陈穆微微仰靠在靠背上,以一个绝对上位者的姿势望着刚踏入一步的林殊止。
林殊止脚步一滞,竟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进来。”方才模糊的声音在去除厚重门板后变得清晰。
林殊止迈着机械似的步伐进去,这动作滑稽,惹得沙发上的人发出一声轻笑。
林殊止又有些窘迫。
“先……先生,你好。”
他不知道陈穆记不记得他。如果还是像三年前那样的话,那应该是不记得了。
可如果不记得了,那将他叫上来的意义是什么。他想不通。
他也不敢贸然称呼陈穆,叫“学长”在攀关系,叫“陈总”又太功利。
他选择疏离且客套。
“先生,您的橙汁。”
门没关上,方才的侍应生适时出现,打破尴尬的沉默。
林殊止今晚喝了太多酒,此刻橙汁和温开水在合适不过。
陈穆替他选择了橙汁。他喜欢。
林殊止握上那杯液面还未平稳的橙汁,微凉的杯壁刺激着冒汗的掌心。
陈穆笑且示意他坐下:“你好。”
他有些忐忑地开口:“您找我……有事吗?”
陈穆并不急着接他话,而是趁林殊止走近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仔细打量了他好几眼。
半小时前还远在数十米开外的声音此刻真切地出现在林殊止耳边。
陈穆嗓音要比三年前更加动人心魄,也让人耳根发痒,他对林殊止说:“我记得你。你是当年我学生会在任时加入的最后一批新生。”
林殊止眼睛没抑制住亮了亮,但随即又暗下去。
陈穆果然充其量只记得这些。
他手指不自然地绞着西装外套的边缘,椅子上像有什么利器,他坐不稳当,时不时悄悄挪动位置。
陈穆注意到他的动作:“不舒服吗?”
“没有。”他安分了。
陈穆觉得他的反应有意思:“刚刚不是还好奇我找你有什么事吗?现在不想知道了?”
“……想。”林殊止咽了口唾沫,胃部因紧张有些痉挛,他灌下一大口橙汁想压一压。
陈穆:“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可能你并不是那么乐意听,就是——”
“陈穆!我发言稿不见了是不是在你这——”侍应生离开前细心关上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打开,身穿宝石蓝西装的男人大咧咧进来,在看到林殊止时脚步猝然顿住。
林殊止认识他,那是和陈穆同届的学长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