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太阳(40)

　　林嘉措把药片送水吞了，给了王信禹一个无奈的眼神：“你真比我外婆还啰嗦。”
　　王信禹一点不觉得林嘉措在损他：“谁叫你是一个人在香港，我妈成天唠叨让我注意点你的安全，还不都是因为你外婆担心你的缘故。”
　　“你没跟阿姨说不该说的吧？”林嘉措剥药片的动作顿了顿，眼神睨向王信禹，反被王信禹怼了个白眼回来：“我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吗？要是被她知道你跟年纪比你大那么多的姐姐交往，她还不得轰炸我的耳膜。”
　　王信禹到现在还在误会李唯的性别，林嘉措虽然觉得好笑，但也没有想到澄清。有些事他自己还没完全想明白，无谓增加额外的烦恼。而且就算他不在意，他也不能确定好友是不是能全盘接受他的性取向。
　　他含着口含片，跟王信禹一道下楼去，在开自己的车和李唯那辆之间纠结不到三秒，就走向了李唯的车。
　　王信禹还没吃午饭，两人去图书馆之前找了家简餐店，王信禹点了一客套餐，林嘉措只要了杯曼特宁。吃饭的时候王信禹刷着社交软件，突然低声咒骂了一句，林嘉措在回同学消息，掀起眼皮撩他一眼，问道：“又吞鱼刺了？”
　　王信禹把手机屏幕伸到他面前：“你上镜了！”
　　屏幕正在播放一段视频，看界面是本港娱乐新闻，拍的内容是一段楼梯，有摔倒的高雅艺，弯腰扶她的林浩德，以及站在林浩德身旁几步开外，正冷眼旁观的自己。
　　视频还有一个哗众取宠的标题：【大肚婆高雅艺楼梯惨跌跤，周姓经纪人一举托起林家后代】
　　林嘉措无视了港媒一贯为搏眼球无下限的标题和文章内容，回放了一遍视频。拍的人应该不是专业的，不但把焦距放得过大，还晃动得厉害，视频中的他是有出镜，不过和周围其他几个人一样，脸都露得不全，不是熟人的话应该很难认出来。
　　纵然如此，林嘉措的脸色也黑了几分，王信禹催促他赶紧联系林浩德处理，他也不想耽误，起身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给林浩德打去电话。
　　“我已经让秦律师跟对方交涉了，那边正在删除报道，传播出去的视频也会尽快抹掉，不管是偷拍还是登报的都不会放过。”林浩德应该正在气头上，语气有点冲，不过很快又缓了下来，安抚他道，“你放心，这么多年记者都没去骚扰过你，这次也不会，爸爸会找人盯着你周围的。”
　　“不需要！”林嘉措厉声否决，“你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就可以了，我只想安静地读完这几个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随后他就意识到刚才声音有点大，靠最近的一个侍应生都朝他这边看来了。
　　收住情绪，他往景观区走了两步，听到林浩德说：“爸爸知道了，这次的事情不会影响到你的。”
　　结束了这通电话，林嘉措去了洗手间接冷水洗脸，等负面情绪完全被压下去了才回到座位。
　　王信禹担忧地看着他：“你爸怎么说的？”
　　林嘉措摇了摇头，他现在只感觉到一身沉重的疲惫感，哪都不想再去了，把杯子里冷掉的咖啡全喝完，他对王信禹说：“我先回去了。”
　　他这个样子，王信禹也不可能勉强，结完账便陪他去了停车场。路上听他提起早上的意外事故，王信禹都忍不住骂道：“你爸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说孩子不是他的吗？怎么这么离谱！”
　　林嘉措都懒得再说了，开车把王信禹送到附近的图书馆，回去倒头就睡。
　　这一觉一直躺到了傍晚，期间浑浑噩噩的做了好几个不同的梦，醒来以后就记得其中一个，林浩德跟高雅艺结婚了，婚礼上高雅艺还抱着个男婴，高调又炫耀地凑到他外婆面前。
　　从床上坐起来时，他自己都觉得无语又荒唐。去厨房烧水的时候，他盯着窗外逐渐亮起万家灯火，忍不住想给外婆打电话，拿起手机又记起美国现在还是凌晨三点多。
　　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他垂眸看着屏幕上的新消息，一个下午有不少人找他，其中就有李唯的秘书Cassie。除了家具的事情，李唯还把新租的那套房子以及现在这套房子的交接手续都交给了Cassie跟进，连新房子那边的卫生都搞定了，Cassie提醒他随时可以搬进去，并跟他再次确认家具的情况。
　　他完全没心思再去挑选家具，Cassie便问他有没有确定哪天搬，可以帮他预约搬家公司。
　　其实这些事他自己都能处理，虽然很多年没在香港生活了，但是他对这座城市还是熟悉的，而且上一次搬家也有不少事是他自己亲自动手。
　　看着他发过来说可以自己解决的回复，Cassie切到李唯的窗口，如实汇报了林嘉措的答复。
　　过了十一点，李唯从酒桌上下来，坐进车里才给Cassie回过去。
　　“你没有问他原因？”李唯呼吸间都弥漫着一股酒气，韩筠晚一步上来，给他递了饭店做的解酒茶，他喝了一口就不想碰了，听Cassie有些为难地解释：“我发了消息，但他一直没有回复，我明天一早再电话联系他确认下？”
　　“算了，”李唯仰靠在头枕上，韩筠帮他拉过安全带扣好，“我自己问他吧。”
　　车子驶出环岛，开到了斜对面的酒店门前。今晚的饭局地点选在开发区一带，方便李唯和王Sir考察工厂的夜间运作情况，后来又跟开发区的官员吃了顿饭，明天还要去研发中心。
　　进了房间，韩筠跟李唯确认好明早出发的时间便出去了，等房门关上，李唯打开窗帘，点开了林嘉措的微信窗口：【睡了吗？】
　　发完以后他就把手机丢到床上，扯松领带去浴室洗澡，出来时林嘉措已经回他了。
　　【还没有】
　　李唯在床沿坐下，浴袍松垮地系在腰间，向两侧敞开的大腿肌肉结实有力，还有水珠顺着小腿滑落。他垂头擦拭着耳后的湿发，拨了林嘉措的号码，电话那头的人接起时嗓音微哑，喘气声隔着听筒摩擦着耳廓，让他一下就想起了某个少儿不宜的画面。
　　不过有了上次林嘉措在跑步的经验，这回李唯没有任想象失控发散，只问道：“又在跑步？”
　　林嘉措的确在外面夜跑，他睡了一个下午，情绪仍然没有找到疏通的出口，干脆下楼去了学校，在运动场上跑步。
　　时近半夜，运动场上还有少数锻炼的学生和老师，四周的看台上三三两两地坐着情侣，有靠在一起低语的，有抱在一起的，甚至还有两对在接吻。
　　林嘉措跑了几圈，那两对就亲了多久，好像亲不够一样黏着对方。
　　倚靠栏杆，他一边盯着其中一对在打啵的情侣，一边回答：“嗯。”
　　李唯闭着眼睛，酒后的呼吸也不太顺畅，把毛巾一扔，他索性往后倒在床上：“干嘛不买家具了？”
　　“不想买了。”
　　林嘉措的声音被晚风托着，轻飘飘地钻过来，好像贴在耳朵上说话一样。听的人心里莫名有了些痒，脑中浮现出上一次他迎着风对自己说话的模样。
　　就在前一天晚上，明明才过去不到二十四小时，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
　　咽了咽有些干渴的喉咙，李唯低声问道：“还在心情不好？”
　　林嘉措用左手掌心摩挲着冰凉的栏杆，那上面有好些褪色的痕迹。
　　“怎这么问？”
　　“感觉。”
　　李唯是下意识开口的，说完以后便听到林嘉措沉沉的笑声：“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可能是酒精放大了感知，李唯想象着他这一刻笑起来的模样，不禁问道：“猜错了？”
　　“那倒没有。”林嘉措停下了摩挲的动作，看台上的那对情侣已经不亲了，男生脸靠在女生脖子后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女生笑的很开心，神色间透着几分羞赧的情绪，身姿更软地往男生怀里靠。
　　“到底什么事这么烦？”李唯耐着性子，缓缓哄他开口，“跟我说说看。”
　　林嘉措本来不想提那些糟心的问题，但被李唯这样追问以后，他盯着那对情侣，吹着越夜越凉的风，情绪忽然间就有了一点点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