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太阳(38)

　　眼见苏晨昼也没了办法，林浩德只好硬着头皮再来。
　　往林嘉措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壶新沏的水仙，林浩德说：“尝尝看，和福楼新进的水仙很正宗。”
　　浅黄色的茶汤静置在白瓷杯中，幽兰的香气丝丝缕缕，不必尝也能闻得出是一杯好茶。不过林嘉措的舌头还没好，没碰这杯很烫的茶水，转而拿起玻璃杯喝温水。
　　林浩德并未因他不碰茶水而有不悦的情绪，跟他聊起最近的学业和功课，还问他过年有没有打算回美国。
　　关于这点，林嘉措现在还没决定。明年五月份他就差不多结束这边的交换生课程了，可以回芝大继续读书，因而过年回不回家问题不大。如果留下来过年，王信禹的妈妈会叫他过去一起吃年夜饭。
　　林浩德也没找他吃年夜饭的想法，语气歉意地说农历过年期间自己可能要去澳洲工作几天。
　　林嘉措心不在焉地听着，林浩德说到一半时他手机响了，是李唯发来的消息：【早上取消？】
　　【嗯，】他快速输入道，【我爸找我饮早茶，有点事谈】
　　【行，那买家具的事我让Cassie继续跟你联系？】
　　【不用了，我自己能搞定】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林嘉措低着头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新消息弹出，倒是林浩德靠近他问：“跟谁发消息呢，那么专注。”
　　林嘉措锁上屏幕，语气很寻常地说：“同学问作业。”
　　林浩德不疑有他，将服务员刚才进来送的几笼点心转到他面前：“趁热吃吧，你很少跟爸爸一起饮茶，这个新来的师傅是个老广州，做的广式糕点味道很不错。”
　　林嘉措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一只虾饺吃进嘴里，眼角余光瞥到李唯回过来了。
　　【好，我把Cassie的联系方式给你，如果搬家有什么问题随时找她】
　　林嘉措用左边的牙嚼着虾饺，回了一个【好】字。
　　见他连续吃了几只虾饺，林浩德给他夹了其他小点，林嘉措细嚼慢咽，神色也分辨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林浩德又聊到其他话题，一壶茶都喝完了，林嘉措也没等到他进入正题，干脆不浪费时间了，起来道：“我早上还有事，先走了。”
　　“嘉嘉，”林浩德叫住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封红包放到他手里，“这是爸爸给你跨年的红包。”
　　林嘉措的手指碰着红包上烫金的字体，哪怕没掂量过，只凭红包的厚度就知道有不少金额。林浩德对他一向大方，不过他没有收，红包放回了林浩德面前的桌上：“跨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他语气平静，林浩德却被噎得一时间说不出话，眼看他转身就要出去，林浩德只好坦诚道：“其实爸爸是有事想找你商量，你先坐下来。”
　　林嘉措盯着门上的金属把手，心里嗤笑一声，转身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
　　看得出接下来的话对林浩德来说挺难以启齿的，林嘉措好整以暇地坐着，等了一会儿才听林浩德开口。
　　“嘉嘉，你知道爸爸一向很疼你，就算跟你妈分开了，这些年爸爸也只有你一个孩子。”
　　“生活上爸爸从没让你受过委屈，你想要什么，只要开了口都能满足你。”
　　“爸爸也知道你很懂事，你成绩也很好，从来没有让大人操心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嘉措不想再听废话了，直接打断道，“如果是高雅艺想把孩子生下来的问题大可不必来试探我，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你想跟她结婚就结。”
　　面对儿子突然间不耐烦的神色，林浩德仍然试图耐心跟他讲道理：“不是，爸爸没想过跟她结婚，这点你可以放心。”
　　“我放心？”林嘉措都听笑了，他简直搞不懂林浩德的逻辑了，然而他下一句话刚涌到喉咙口，门外便有人忽然叫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说话的是道陌生的声音，随后便有什么东西用力撞在了门上。林浩德蹙起眉，起身过去开门，发现外面有两个人扭在了一起，其中一个是餐厅服务员，另一个是穿着皮夹克戴眼镜的年轻人。
　　年轻人胸口挂着一台相机，正随着扭打晃动着。
　　一见到相机，林浩德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年轻人则在看到他之后剧烈反抗了起来，猛地撞开身后的服务员往楼梯方向跑去。
　　林浩德恼羞成怒，呵斥对方站住。这时林嘉措也来到门口，探头发现年轻人已经跑到了楼梯转角，随即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年轻人应该是撞到人了，那一处很快骚乱了起来。
　　林嘉措随着林浩德快步过去，等到看清楼梯这一处发生的情况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高雅艺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刚才被年轻人撞到的就是她，身后的经纪人吃力地托着她，这才没有滚下去，但她还是摔在了楼梯上，双手捂着腹部，脸色苍白地呼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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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在这安心
　　高雅艺被林浩德送去相熟的私人诊所了。
　　刚摔到楼梯的时候，高雅艺就痛得额头都冒冷汗了，林嘉措看着林浩德过去扶她，甚至来不及转头跟自己交代一句便匆忙离开。
　　那个偷拍的记者则被高雅艺的经纪人和几个服务员团团围住，余下的事高雅艺的经纪人自会处理。
　　二楼都是独立的包厢，但外面发生的动静太大，几个包厢门都被打开了，不少人站在门口围观。林嘉措低着头下了楼，直到离开和福楼的大门才感觉到空气开始挤进肺腑里。
　　前面是一座过街的人行天桥，他走上去，在一张空着的长椅上坐下，俯瞰下面络绎不绝的车辆。
　　手机被他攥在手里，指尖触碰着冰凉的屏幕，锁屏界面一直亮着，他满脑子都是刚才高雅艺捂着小腹的惊惧神情，以及望向林浩德的无助眼神。
　　旁边很快有人坐下，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浑身脏兮兮的，左边袖子空荡荡，右手拿着一只凹了好几块的不锈钢碗，里面没有钱。
　　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年轻人有意识地往角落挪了一点，估计是认为自己身上太脏了，怕他介意，也可能更怕他会报警。
　　毕竟在香港无论是行乞或者施舍都是违法的。
　　林嘉措没有让对方继续害怕，他沉默地站起身，往另一个方向下去了。
　　走到街头转角的茶餐厅前，一阵很香的奶茶味道飘出来，他想起了今早没能喝到的甜茶，于是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下，点完奶茶给李唯发了条微信：【你走了吗？】
　　消息发出去后，他用左手托着脸颊，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
　　这家茶餐厅位于一条小巷子和大路的交汇处，人流很旺，外面行色匆匆的人群有着不同的种族和面貌，他等了一会儿李唯就回过来了：【还在家里】
　　冰凉的奶茶沿着吸管缓缓淌进胃里，安抚着紧绷的神经，舌头也被冻得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看着对话框，直到屏幕即将熄灭才开始输入：【你几点走？】
　　【十二点】
　　林嘉措看了下时间，现在过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见一面。
　　走出门店，他拦了一辆的士，让司机开去加多利山。
　　路上他没有继续发消息，倒是李唯发来一条，问他是不是有事。车子在二十分钟后停在了李唯的别墅门前，他下了车，站在两人高的黑色大铁门旁边。
　　没有去按墙上的电铃，他给李唯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屋门开了，李唯穿着一件睡袍，踩着拖鞋跨下台阶。
　　开门让他进来，李唯打量着他的脸色：“出什么事了？”
　　他猜到自己的脸色肯定不太好看，否则李唯不会严肃地看着他，他想笑笑缓解气氛，嘴角却好像僵住了，只好说：“没什么，有点累了。”
　　李唯眉头微微一动，止住了想要继续问的话头，带着他进屋后，让他坐在沙发上，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出来。
　　林嘉措用双手握住玻璃杯，感受着杯壁上的热水温度，李唯在他身边坐下，他问道：“七七呢？”
　　“贤姨带他去打驱虫针了。”
　　低头喝了一口温水，林嘉措放松下来，靠到沙发椅背上盯着挑高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