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情人(68)
走了,不是再见,以后不必再见。
严琛静默注视他转身走出自己的生活,他在这一刻清晰地认识到,一切都结束了。未来几年甚至几十年,他和安奕或许都不再有交集。从今往后每一天,这个人、这颗心都不再和他有半分关系。安奕会在他热爱的领域发光发热,吸引更多志趣相投的目光,自己终将成为某段缺憾记忆里的某某某。
曾毫无保留的炽热爱意终于燃尽,成为摊在严琛掌心的一片死灰。
严琛紧攥着手,看着安奕瘦高的身影拐过街角,彻底消失。
他想再叫一声安奕的名字,但巨大的视野空白,如同一场来势汹汹的病毒,瞬间侵蚀他的神经。
他手脚发麻,呼吸一时间都变得艰难。
严珩及时过来搀住他,看到他爬满血丝的眼睛与苍白的脸色,责备的话堵在嘴边再难说出口。
严琛回到家后,大病了一 场。
他总是夜半惊醒,没食欲,吃一点就会胃疼得厉害,去医院检查又找不到器质性病变,最后只能断定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医生给他开了抗抑郁的药片,叮嘱他多出门散心,神经官能症状或许会随时间慢慢改善。
可严琛把自己关在从前和安奕生活过的澜山别墅,不愿出门。
严经纬气急,差点用拐杖杵穿地板。
不停数落小儿子没出息,为了一个男人沦落至此实在是有辱严家门楣,后来又改成质疑安奕的背景来历,他想不通是谁竟然能把他儿子吊了两年还没追到手。
严琛异常沉默,胃疼的时候他就会去别墅的阳光房坐会儿。
这里依旧保持着安奕走前的模样,安奕在阳光房里种的花草郁郁葱葱的,一直被照顾得很好,严琛总想着安奕哪天回来看见这些,一定会开心。可事实是,安奕不是他养的金丝雀,他已挣脱这个华丽的牢笼飞往外面广袤的天地,并决意永不回头。
安奕在飞往津海的途中,看着窗外翻涌的云海,眼睛被刺痛。
他躲进机舱洗手间痛哭了一场。
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末艳阳天,他同泳池里的严琛作别,拿上证件义无反顾地登上了那艘跨洋邮轮,他站在桅杆边想纵身一跳结束所有痛苦。而两年后的今天,他要再次经历一场戒断,他要把严琛这个人从心底彻底拔除。
好在过去他们没有太多的感情留痕,没有纪念日礼物需要扔掉,没有日常生活习惯需要改变,那五年他更像是在经历一场漫长的单人恋爱,仅有的几张合影也早已连同被扔掉的手机一起葬身海底。他的爱人只是一个有着英俊轮廓的影子,留给他几道需要长袖掩盖的伤痕。
他已克服过一次,自然可以克服第二次。
安奕决心把所有缺憾爱恨留在云端,不带下飞机。
回到灵安后,他一心扎到陶瓷的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
跟着谢飞年做瓷塑的同时,他以白瓷为底蕴做了一大簇生长在少女眉眼间的小雏菊,而后经过釉上彩的精心铺陈,最后色彩纷呈,栩栩如生。
这幅作品被艺术银行送去新一年的陶瓷艺术巡回展,经过三十多座城市的展陈,最后在粤港上会拍卖。
安奕将拍卖所得悉数捐献给了儿童血液病慈善基金会,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三年捐款。
同年十月,安奕做出的一尊妙手观音瓷塑通过艺术银行租赁到国外瓷器艺术展,被一名热爱中国传统瓷文化的国外私人收藏家以高价买下。
这是安奕第一次独立完成的大型瓷塑作品,是他迈出的里程碑式的一步。
国内所有瓷商和收藏家看见了这位新锐的商业潜力,想找安奕定制作品的人一时间要将谢飞年家的门槛踏破。
谢飞年从旁提点:“乖孙,想清楚你是要做流水线工人还是陶艺家,这两条路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前者生产作品,后者创造作品。
安奕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爷爷我懂的。”
“乖孙一点就透,”谢飞年笑眯眯地躺在摇椅上,“我能教你的都教了,剩下的该你自己琢磨咯。”
安奕点头,婉言回绝了所有请帖。只有津海陶瓷艺术协会发来的入场券,被谢飞年拿了下来,“这种协会虽然只是挂个虚名,但多去交流交流是有好处的,做瓷不是闭门造车,你还是去一下。”
“我听爷爷的。”
这是场艺术协会联合多家机构一起举办的慈善晚宴,宴会内场设置瓷器展厅,受邀出席的收藏爱好者可以内购喜欢的作品,善款所得会捐献给当地希望小学。同时也是为新加入的协会成员举办的“迎新宴”,新老思想碰撞交流,求同存异。
安奕看到几张熟悉面孔,都是年后参加过艺术银行资助项目颁奖礼的人。
寒暄几句,他们一起移步展厅参观。
安奕一眼便看到了《雅》,她伫立在永久馆藏下的灯光里,熠熠生辉、典雅隽永。
虽然以他现在的技术眼光来看,这尊少女白瓷像有诸多瑕疵,可隔着时空与她对视,依旧能让他热泪盈眶。
安奕目光下移,落在展台右小角的鎏金台签上,制作人与收藏人的名字一上一下,紧挨在一起。
安奕盯着它看了很久,直到旁边人来叫他晚宴快开始了,他才移开目光,浅浅笑道:“这就来。”
晚宴设置了几张超长大桌,铺设瓷瓶鲜花与蜡烛,安奕坐在一张长桌尾端,不时与人交谈两句。
这次不需要再端着酒杯满桌敬酒,但安奕情绪不高,酒杯一直没有离手,喝得有些胸闷,他借口去洗手间,躲去最角落里的那处外接小阳台上打算吹吹冷风。
谁知一推开门,就闻到了烟味。
阳台不过几个平方,他没来得及撤回脚步,就和隐在黑夜中抽烟的人对上视线。
两人都是一怔。
躲在阳台抽烟的人指尖抖了两下,烟灰被打着旋的冷风一吹,飘进夜里零零星星的像在下雪。
严琛下意识站直了身子,看向安奕的眼神中明显带着一丝害怕被戳破的紧张。
但安奕只是对他点头说了句“好巧。”
严琛掐灭烟,黑沉的眼里熄灭最后一丝火星。他想说不巧,他专程从国外飞回来参加这个晚宴,过两个小时就要回机场坐红眼航班赶回去。
但喉结滚了两下,还是勉强挤出两个字,“好巧。”
安奕站在门口,语气随意:“刚才没看见你,你怎么也在?”
这话问得多余,艺术银行是这次慈善晚宴的协办方之一,严琛在场理所应当。
严琛答非所问:“怎么瘦了?”
安奕想问同样的问题,但他们不是可以互相问候的关系。他说:“还好。你继续吧,我去别处。”
“安奕,”严琛脱口叫住他,但说什么都怕安奕厌烦,半晌他挤出一句:“按时吃饭,你做陶一专心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安奕莞尔,说了句“谢谢”,转身离开。
严琛目送他走向灯光璀璨的宴会厅,和半年多前的那次分别渐渐重合成一段模糊的光影,他向后踉跄了一下,抓紧栏杆的手背青筋虬起, 掌心冒汗。
他缓了很久,颤抖地再给自己点燃一支烟。
等香烟燃尽,他的时间也到了。
严琛立即赶往机场飞往加拿大,为艺术银行与国外的深度合作开展另一轮谈判,他想铺一条繁花锦路,让所有人为安奕道旁喝彩。
第52章 他一直困在去年春天
晚宴结束后,安奕一边往宴会厅外走,一边低头看手机。
他刚收到谢南沧从南非发来的视频,壮观的动物大迁徙让从来斯文儒雅的谢南沧兴奋欢呼到爆粗,安奕一连看了几遍,调侃回复他:哥,感觉你返祖了。
谢南沧发来一条语音。
安奕点开,呼啸的风声从遥远的南非灌进耳中,谢南沧激动地告诉他这里的景色有多震撼人心。语音收尾时,安奕听到有道年轻的男声贴近话筒,用纯正的英音低吼了句“fucking awesome”,谢南沧不但没有阻拦,反而笑意更盛。
安奕准备重新听一遍时,一辆黑色轿跑稳当停至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