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30)
砰——
余音未落,道具间的门被狠狠地掼在了墙上,沉重的一声响。
躲在屋子里的两个人吓了一大跳,惊慌地扯过衣服,匆忙盖住身体,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空气死寂了一阵。
王总干事干到一半,东西都给人吓软了,兵荒马乱地提上裤子,才恢复一点底气。
叫人打断好事的恼怒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他扯着嗓门,虚张声势地嚷起来:“你、你谁啊!”
话音落在地上,无人回应。
门口的人背着光站着,看不清脸。
只看见一双冰冷的,阴鸷的眼睛,一寸一寸扫过屋内狼狈的景象,像是扫视两件多看一眼多觉得脏污的垃圾。
半晌,对方才缓慢地嗤笑了一声。
“二位,好雅兴啊。”
—
十分钟后,一条走廊之外的出口。
岑景池抱着手臂,鸭舌帽的帽檐压低了,靠在拐角处的墙面上。
秦奂从走廊尽头过来,一转弯撞见他,看上去也不是很惊讶。
“在这里多久了?”他平静地问。
岑景池挑了下眉毛,也不瞒他:“不久,十分钟吧。”
秦奂眯了一下眼睛。
不多不少,正正好十分钟,足够把起因经过结果听个囫囵了。
他对眼前这位岑影帝观感算不上好——尽管宁策已经跟他解释过,这位早几年前就跟初恋男友,也就是宁策的那位发小隐婚了,圈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宁策和他顶多算得上是关系不错的上下属。
但大约出于一些同性相斥的缘由,他仍然本能地对这人提不起好感。
明明对方展现在外的一直是一副文质彬彬的绅士做派,秦奂却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岑影帝大约也不是什么善类。
好在岑景池向来有自知之明, 没打算跟他虚与委蛇,环着胳膊,直截了当问:“结束了?”
秦奂冷淡地扫他一眼,眸底蕴着未散的警告之意。
岑景池摊开手掌上举,十分无辜的样子:“放心,我可不干背后告状的缺德事。”
顿了顿,想起刚才撞见的场景,神色意味深长了些许:“我以为,你应该有另外的事要问我?”
秦奂沉默片刻,嗤笑道:“你想多了。”
“是吗。”岑景池稍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那你可要想好,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个店了——噢,你不会指望宁策主动跟你说吧?”
秦奂的指节倏忽攥紧了,唇线抿得平直,神色瞬间冷下来:“关你什么事?”
他拒绝谈话的态度摆得很明显,岑景池倒是不介意,觉得有趣似的,上下打量着他,像瞧一件稀罕物事。
“噢,不关我事。”他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当着秦奂的面,不紧不慢地摁亮了手机屏幕,点开某条信息,在对方面前晃了晃:“那我这儿,倒是有一件关于你的事。”
“有兴趣聊一聊吗?”
—
在此之前,秦奂对岑景池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此人在圈子里一直是个非典型。
他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背后分毫资本和势力没有,星途却走得比绝大多数人要顺。
毕业前遇上了刚从国外回来的宁策,出演的第一部短片就投了国际新锐导演大赛,还拿了奖。
宁策把他捧红之后,他又搭上了赵屏的线,凭着赵导拍的某部冲奖的片子成功封神,拿下了人生第一个影帝,之后更是顺风顺水。
秦奂闲得没事翻他履历看的时候,都要暗自咋舌,这人上辈子是缪斯諵凨的亲儿子么——凭什么大家混的都是娱乐圈,岑景池活像在绿江当男主,他就像在起点当路人甲了。
说绿江当然是因为岑景池有老婆,而他连赛道都没找到。
个中对比之惨烈,大概只有秦奂自己能咂摸,只是他还没酸,对照组本人就不怀好意找上门来了。
还相当好心好意地问他,给你个在隔壁无cp板块飞黄腾达的机会,你要不要?
说实话,秦奂的第一反应就是荒谬。
这话听着就像翻开葵花宝典第一页看到的那行字——飞黄不飞黄、腾达不腾达的另说,正常人会怎么选?
秦奂捏了下眉心,说:“我不需要。”
岑景池笑了笑,也不意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回答。
“不用急着下决定。”他说,很笃定的样子,“发给你的剧本你先看看吧,这本子挺有意思的,赵导也是犹豫了好几年才决定拍。”
“他私底下跟我透露了,说男二想要个新人,我看角色定位和你挺像,才想起来卖个顺水人情。”
说着,他按了按秦奂的肩膀,表情十分坦诚:“我也没别的意思,就觉得你俩这样耗着,看着都挺累的。你觉得呢?”
秦奂神色微动,眸底荡起一丝波澜,但抿着唇,没有说什么。
“况且。”岑景池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这个圈子里的权势,有时候还是有一点用的。”
想起先前在休息室里的一幕,他眼中也泛起了几分冷意:“比如刚才的事情……我想今天之后,那位王总一定会把嘴闭得牢牢的,一步都不敢再迈进剧组了。”
“噢,顺带一提。”最后,岑景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提醒了一句,“这事你最好自己藏好了,别跟你老师提一个字。”
“宁策和赵屏关系不好很多年了,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你懂我意思吧?”
岑景池深谙点到为止的道理。
该说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绝不多说一句。
想表达的意思,提点一两句就够了,再多的东西,有心人自然会去深想。
临走之前,岑景池向秦奂晃了晃手上的手机,绅士又虚伪地说,可以随时联系。
他没有看见,门关上之后,休息室里的人攥着手上的纸杯,握出了一条条用力的弯折。
第26章 讲个故事
接下来的几天,宁策一直没有出现。
没有留言,没有消息,深更半夜隔壁的房间也没有亮过灯。
好像断了一切消息,凭空人间蒸发了一样。
自那一次跟岑景池的谈话之后,秦奂神魂不宁了好几天,下了戏也做不进别的事,一直无意识地对着手机发呆。
剧组倒是还在正常运转,大概是宁策走之前交代过工作,总体而言进度还算顺利。
拍戏的时候忙归忙,一闲下来,秦奂就忍不住打开置顶的那个头像,指尖在空白的聊天框里停留半晌,一个字都敲不下来。
对话框里的光标稳定地闪烁着,想说的话打一句删一句,这句太直白了,那句太客套,删删改改想不出个结果——最后烦躁得不行,干脆把手机扔在一边。
过了半天,他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又心灰意懒地想。
宁策这人,是真的狠心。
他自以为机关算尽,已经在宁导那颗固若金汤的心上凿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至少对方已经开始正眼看他,甚至有意无意地,给予他一点反馈。
可是现在算什么。
兔子发觉不对,又警惕地躲进洞了吗。
他以为这段时间,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经越过了刚开始那条泾渭分明的线,让谁退回去一步都不合适。宁策要时间适应,他也要时间去追赶对方的脚步。
宁策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好像不是这样,他又开始变得若即若离,重新缩回到他们最开始对于彼此关系的边界上,故步自封起来。甚至想用一纸白纸黑字的合同,将两人越界的感情掰回所谓的“正轨”。
可是为什么呢。秦奂想不明白。又不是对我没有感觉,干嘛要在一开始,就把未见结果的事情提前否定掉呢。
而且,在一段平等的,双向的关系里,没有谁是会一直向前的。
他愿意为拉近距离付诸努力,只是也会希望,对方能主动一点,向他张开手,往前哪怕一步也好。
余下的路途,无论再难再险,他也会因此充满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