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金笼(117)
邵云重说:“我有事情告诉你,不过还是先吃饭。”
他忙着给裴雪意盛汤夹菜,一桌子精致菜肴都是按照裴雪意口味点的,不管怎么说,得先哄着人吃了这顿饭,免得说完裴乘风的事吃不下。
裴雪意看着面前的碟子,已经堆得小山一般,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力气,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两人便开始吃饭,就像从前在邵家庄园,无数次相对而坐。
饭后,裴雪意把餐桌上的碗碟收到厨房,餐具放进洗碗机,邵云重便在他身后跟着。
其实邵云重的脑子一刻也没歇着,正在思考着应该怎么告诉他,裴乘风死了。
直到两人走出厨房,裴雪意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问他:“不是有事告诉我?到底什么事?”
他预计也许是利臻的事,除了利臻,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能让邵云重亲自跑一趟,还如此严肃?或许又是借口。
邵云重说:“阿季,你爸爸,去世了。”
裴雪意正端着水杯,身形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愣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
邵云重连忙上前,半跪在他身旁,扶住他的手,“是肺癌,不治而亡,医生都尽力了。”
裴雪意许久没有反应,沉默着,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冷白的面容仿佛一尊华丽精致的雕塑。
邵云重看他呆愣,怕他伤心太过,轻声唤他名字:“阿季…”
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太过苍白。
裴雪意扯了扯唇角,笑了,“竟然真的是肺癌,竟然是真的…”
裴雪意没想到,裴乘风真得了癌症。
他一直以为,他是骗他的。他骗了他那么多事,唯独这件事是真的。可惜,一句真话,埋在那么多假话里,自然也被当做了假话。
邵云重半跪在他面前,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将他的头按下来,跟他额头抵着额头,动作温柔而不容拒绝,“别为他伤心难过,死就死了,他不值得你伤心。”
裴雪意摇了摇头,“我没有难过,没什么好伤心的,只是…”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这里沉甸甸的,就像坠着一块千斤巨石。他终于死了,可是我…怎么不高兴呢?为什么,我并未觉得轻松…”
裴雪意被那巨石压得快要喘不过气了,他难受得喘息着,十分艰难、沉重,因呼吸不畅,喉间竟有一种类似啜泣的声音。
他恨裴乘风,可是现在裴乘风死了,从今以后,他还能恨谁呢?他竟然无人可恨了。
邵云重心里铺天盖地的疼,一把将他抱住,轻轻抚摸他的后颈,就像安抚受伤的小兽,“别这样,阿季,没事了,都会过去的。”
邵云重说:“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
不管过去多少年,以后还有多少年,不论发生什么事,经历过怎样漫长的痛苦。他想,历尽千帆,还是会有我这么一个人,永远陪在你身边。时光的尽头,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如此如此的深爱着你。
裴雪意不需要任何人的爱,只要有邵云重就够了。
他会给他全部的爱,不顾一切,毫无保留,从来如此。
--------------------
邵云重:死得好
感谢青花鱼 a79g42554a0 赞赏1个鱼粮,青花鱼812khxz8ia4赞赏1个鱼粮,抱怨不如抱我赞赏1个鱼粮,seaurchin赞赏1个鱼粮,Dante 赞赏1个鱼粮,姜饼屋里女巫赞赏1个鱼粮,汤圆想睡觉zz赞赏1个鱼粮,青花鱼rex8k20jgjg 赞赏1个鱼粮,青花鱼 a79g42554a0 赞赏1个鱼粮,Dante赞赏1个鱼粮,seaurchin赞赏1个鱼粮,青花鱼_ra5igkq2ebk赞赏1个鱼粮,青花鱼a79g42554a0 赞赏1个鱼粮,seaurchin赞赏1个鱼粮,Dante 赞赏1个鱼粮,seauchin 赞赏1个鱼粮,汤圆想睡觉 zz赞赏1个鱼粮
第91章 你心里有我
裴雪意在太平间见了裴乘风最后一面。
或许也不算“见面”。
因为当工作人员问他是否还要再看一眼时,当他在工作人员的这一句提醒下本能转头时,邵云重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将他的肩膀揽住,“乖,别看了。”
最后是邵云重替他看了一眼,算是做了确认。
工作人员便匆匆将掀开的白布一角放下。
裴乘风走得突然,他入狱之后,与昔日的亲友也没了联系,所有人避之不及。因此他的丧事一切从简。
裴雪意不设灵堂,火化后便让他入土为安。
墓地是早就看好的,裴雪意祖父当年去世的时候,裴乘风一并看好了附近的位置,想着百年之后跟父母挨着。
如今也算团圆了。
一应丧葬事宜,都没用裴雪意操心。
邵云重十几岁的时候,曾替香港无嗣的舅舅料理过后事,所以应对这种白事比一般同龄人有经验。
大概裴乘风也不会想到,他死以后,身后事竟然是邵云重一手料理。
裴乘风去世的消息,最终还是通知了远在海外的纪如茵和裴安虞。
裴乘风都死了,裴雪意对于过往的许多事也看淡了。不管怎样,他似乎都有义务通知他们。
下葬这天,天空下着小雨,空气中带着湿冷的气息。
纪如茵几经变故,早已没有恬静的贵妇人气质,面容麻木。裴安虞眼角通红,像是刚刚哭过。
母子三人都是一身黑衣,在墓前见了一面,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裴雪意站在那里,黑色西装包裹着清瘦的身躯,微长的黑发被风吹起来,裸露出颈间冷白的皮肤,那黑白分明的颜色,犹如一幅水墨丹青。
他精力不济,这几天都没休息好,眼底下有淡淡的乌青,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
邵云重撑一把黑伞,在身侧扶着他的肩膀,为他挡去一片风雨。
雨水打湿了墓碑,裴乘风黑白的遗照儒雅端正,细看之下,其实裴雪意与他有几分相似之处。
裴雪意在墓碑前放下一枝白菊,然后转身离开。
纪如茵叫了他一声:“阿季…”
她的声音被风雨淹没,裴雪意没有回头。
今生今世,他与父母缘分已尽。
葬礼之后,裴雪意就病倒了。
大概是因为南北气温还是有差异,下葬那天又不小心淋到一点雨。他肠胃感冒,吃不下东西,还发低烧。
本想葬礼之后就立刻启程回去,却因为这场小病耽搁下来。
外面还在下雨,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浓黑的夜色,卧室被床头一盏水晶灯照得昏黄。裴雪意醒来,手背上还打着点滴。
他还是住在原来的房间,这间房收藏着他年少时期全部的记忆,并且所有陈设还是与从前一样,与他离开的那天一样,就连他临走那天留在躺椅上的毛绒毯子也静静躺在那里,似乎随时等着他回来。
他倏然想起那些年里,年幼的自己午睡醒来,黄昏的光线透过纱帘照进屋里,他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因身边没有人,立刻就要哭。
总是有人匆匆跑进来,柔声对他说:“阿季,我在这里。”
他在脑海中将十八年的光阴细数一遍,那个一次次为他匆匆赶来的少年,面容渐渐与眼前人重合。
邵云重伸手摸他的额头,“阿季,我在这里。”
点滴要打完了,医生进来将针拔掉。
邵云重顺势握住他的手,帮他摁着手背上的白色胶布,轻轻揉搓着他因输液而发凉的手指。
雪团儿踩着猫步进屋,走到床尾轻轻一跃,将自己团成一团,躺在了裴雪意脚边的位置。云团儿看它上床了,也跟着跳上来,贴着它趴下,舔舐着它蓬松的毛发。
裴雪意就那么安静地躺着,小猫小狗围绕着他。
邵云重便坐在床边,轻轻抚摸他的背。
这场景如何让人不沉溺?邵云重几乎无法自拔,幸福到全身颤抖。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辈子就栽在这个人手里了,一条道走到黑,再也不可能回头。
尽管他早就这么想了,但这一刻的实感是如此强烈,这种幸福的滋味就像一剂温柔毒药,让他脑海中每一根神经都被安抚,并且极度渴望着。
邵云重忍不住说:“回来吧,阿季,别走了行不行?”